在黄桥这些年

每一年五月槐花开始飘香的时候，空气里就开始洋溢青春荷尔蒙跳动的气息。是毕业季，是离别季，也是成长季。

刚刚发表过一篇关于离别的文章，心头仍然残存几丝感伤。从学校毕业工作至今已近第四个年头，如果要自己评价自己，那我还是觉得用君安《柳永》唱词中的一段话最恰当，也最喜欢：“有时深沉，有时浮浅，有些执着，有些懒散。也曾恶俗，也曾绚烂，非凡非圣，不咸不淡。得意时，数尽绮词丽语一篇篇，失意时，不堪屈指话当年。我是自家人与自家人过不去。”是理科生与文科生相交缠。

学海苦读，象牙塔却不是永恒的庇护所，高中生涯不过短短三年，大学时光也只有四年。一个小小的轮回，你就得给你自己的人生交出一份成长的答卷。是反思也好，是总结也罢，此时才能深切体会读书生涯的美好与可贵，那种单纯地泡在书堆里的日子，没日没夜看小说的劲头，最后都成了失而不可得的过往，让人着实地怀恋。

2015年11月来到黄桥，这个小镇给我的最初印象并不好。但是我说不清哪里不好，仿佛就像一个写作者天生的直觉与第六感让我对它本能的有些抗拒。既来之则安之，身份的转变和落差使我有些失落，走进校长室，见到在这里唯一的一位老友，他送给我一本书：《遇见》，与我提了几行字：小杨，今天是你来到黄桥实验小学分校的第一天，送你《遇见》···云云。

自此，便开始了与黄桥的“孽缘”。

初出茅庐的稚嫩和青涩使我带着对教育单纯的理解站上讲台。曾经从未考虑过成为一名老师的我又何曾想过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回到了这一片杏林。山河湖海，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从古到今···那些我曾以为的无用之用，这时候才告诉我它们成了我最坚实的底气和后盾，它们所筑起来的高度使我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足以侃侃而谈。第一年的激情如斯，甚至还坚持每天写着一篇篇教育故事，无知即胆大。

教育并非是我的一个梦，我曾以为最没有本事的就去当个老师吧。所以年轻的时候那颗心并不安分，一心想要往外面走，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大学毕业的那一年瞒着家里偷偷去考研，以高出录取线16分的成绩过了笔试，却因为家里的强烈反对最终选择放弃。于是，考研这两个字就成了心里轻易碰不得的一道线。

是的，那条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够体会，它远远比考公务员，考编，考各种证难得多。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它考验的是人的意志力，消耗的是人的耐心，它完全就是心理上的一场战争，会经历无数个瓶颈期，会有无数个崩溃的时候。披星戴月，咖啡一杯接着一杯，你看着周围那么拼命的人，不敢睡，也不能睡，甚至直到考前也会拿着酒杯，一边背着政治···这些，我都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体会过。用“苦涩”两字来形容，恐怕也是过分轻了。

到分校工作之后进入了短暂的茫然期，唯一不变的是郭老师还一直陪在身边，安庆依旧是周末常常要回去的小城，它俨然是我的第二个家。每一次看到郭老师的状态，心里总是默默地泛起一丝辛酸，陪郭老师做越多戏曲上的工作，就越发觉得自己能力之薄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一下子让我明白，那是来源于学识和学历的不足，于是，再次考研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小宝想要做的事唯一支持我的，仍然是我的郭老师。

在分校的第二年开始偷偷地准备考研，当周遭的所有人都善意地提醒我早做考编的准备之时，我无奈地笑了笑，一拖再拖。三百天，如梦魇般再次挺了过来，请假独自到外地参加考试，一个人在深冬的街头找吃饭的地方，走出考场没有人接的落寞和孤独至今记忆尤深。那一刻，我开始想，如果上天早就安排了我要走的路，那么我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考完试的那一年，便是我要送走我带的第一届毕业班的那一年。

那个夏天，当五十几张笑脸定格在相册里的时候，我才突然感到，原来毕业真的是说散就散了。始才回忆起点点滴滴，关于他们的好。他们会在圣诞节的时候在我桌上堆满了苹果，他们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偷偷凑钱给我买了一个大蛋糕，他们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满世界问杨老师去哪里了，他们会在我请了三天假回来的第一节语文课上集体起立对我说：“欢迎杨老师回家！”···这时候，我真正改变了对老师这两个字看法。

而此时，我依然对前面的道路摇摆不定。等到考研面试的时候，因为不愿意调剂而主动拒绝了这个门槛，宁缺毋滥大概就是天蝎座的自负。我想，我宁愿再战一年，我又要在黄桥多呆一年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激情和精力慢慢地被岁月所消耗。走了很久才开始停下来好好审视自己和总结自己，就在这近第四个年头，身体和心里的病痛慢慢地让我开始学会放下了一些事，放下了很多执着。今年290万考生的竞争之中，再战最终以踩线进入笔试，调剂和不调剂成了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做决定的那个晚上，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听着办公室同事们善意地劝导，最终望着调剂系统选择了关闭。内心的风起云涌，直到郭老师发来那一句“小宝一直都是最棒的”，眼泪刹那决堤。

自此开始接受和放下，换另一种角度来说，也许是上天不让我走。苏州这个小城，既让人爱，又让人无法爱。围墙之外，那是我一心想要飞出去的天空啊。

再回首便是又一届学生，慨叹一届不如一届的同时，我开始换个角度去看待他们。亦曾绚烂，亦曾可爱。猛然间又一个五月，我才惊觉原来我在这里已经这么久了，久到已经是一个大学毕业的轮回。曾经一直嚷着要走，却慢慢地与它产生了割不断的情感，离不开那些熟悉的脸庞，挚友和环境。感性，依旧是天蝎座最大的一个弱点。

算命先生曾经说，我天生有教师命，我不信命，但却开始接受和重新审视这个职业。它给了我十足的自信和底气，它让我忙碌到废寝忘食，它让我没有离开我最喜欢的圈子，它也给了我最大的包容，也许，这就是我在黄桥这些年最大的改变，也是我内心追求的不变。

我的郭老师说，无论小宝从事什么职业依旧是她心里最优秀的。放弃去读书的抉择痛过之后，便像经历了一场涅槃，浴火重生。那段岁月带给我的，更多的是做事的专注，认真和勤奋，还有超于常人的自律。只有把喜欢做成优秀，那才是工作的动力和意义。

这三年多，黄桥，亦曾让我又恨又爱。欲走不能走，说留也想留。可是，反反复复的生病和无数失眠的夜晚让我备受折磨的同时，也让我有了更多思考的空间。诗性的情怀、感性的温暖，无论如何，这些东西都是我不能丢弃的。

                                                                                             ——小宝 2019.05.08  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