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旧话之四：“山中无直树，世上无直人”
我的曾外祖父去乡下收稻谷时曾遇到过这样一桩事：
那日曾外祖父带了米行的一些人去乡下收稻，到得一户人家中看稻时，曾外祖父欲把手插入筐底看看谷子的成色，那家男主人把他手肘一抬：“放心吧，这些都是好稻谷！”这么一抬曾外祖父的手便没插入那么深，再一看这担谷子堆得高高的，确实是好谷子，便决定把他家的谷都收了。
双方谈妥了价格，男主人便殷勤地张罗喝茶，顺便让曾外祖父把定金交了。坐定后说谷仓钥匙在老婆身上，大家稍坐便是。坐了好久不见女主人回来，那男主人说你们先坐着，我去寻她回来开谷仓，于是也便走开再没回来。
我曾外祖父他们越坐越不对味，再仔细看那两筐稻谷，才发现只有上半筐是好稻，下半筐都是粗糠！一群人便急忙寻了出去，问了路边的载客佬才知被他们二人跑了！
大家顺着载客佬指引的方向追去，竟追上了这两人。当时八公的女婿急起来要打那男的，我曾外祖父连忙拦下，欲问明白究竟。听那人说道，是因为穷极了，没钱返乡祭祖才设的这个局，说到动情处眼角还挂上了泪。我那善良实在的曾外祖父听后倍感同情，不仅定金不追讨了，竟还另外掏了笔钱送他做返乡的路费！
咳，我的老太公啊！他既能设这个局诓您，保不准这些求饶的话也是编好的说辞，如何信得！如何信得！！
且说一行人回到家中，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米行的当家人八公。八公一听怒不可遏，当即指着我曾外祖父的鼻子说：“人说山中无直树，世上无直人，我说你是死直（憨直蠢笨）！直到死！”他越骂火气越盛，竟叫我曾外祖父跪下，拿起木棍把他打了个半死。
这次受骗损失不小，本来就让人郁闷不已，再加上我曾外祖父当时都已经是娶了儿媳妇做了公公的人了，还被八公这样打，叫人如何自处！曾外祖父由是一病不起，不久便辞世了。
小时候家里大人指着厅堂上八公的照片说起他时，语气颇为复杂，长大后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一个严苛刻薄的家长，实在叫人无法对他生出敬重之心。只可叹我那善良敦厚的曾外祖父，最后竟至如此结局！唉，世上再难寻像他这样的憨直之人了！
（我把之前几篇记叙家乡旧事的文章整理成一个系列，并想试着用一句当地俗语、歇后语讲述一个小故事，以风俗画的形式展现家乡人的喜怒悲欢。这是第四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