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江湖,是金庸先生笔下的“武侠仙剑”更为常见。贾樟柯却为小人物写下了一部江湖史。斌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这个以普通人为主体的江湖里,贾樟柯用他的视角为观众描绘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人物,一场又一场的生活。
《江湖儿女》讲述斌哥和巧巧两个普通人在时代变迁下和江湖之间的联系的变化。而巧巧的女性角色在影片中得到强化。贾樟柯在专访中谈到:女性社会的崛起。影片以一贯的生活化现实化风格呈现,却也和以往的影片有所差距。
浓厚的时代特征在影片中一览无遗。《江湖儿女》记录的是2001年到2018年的时代变迁。在贾导的影片里体现时代最好的标志就是音乐,《任逍遥》以任贤齐的歌曲直接命名,而该歌曲也贯穿在影片当中,《站台》里的《年轻的朋友我们来相会》,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都构画出了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景象,且《站台》也是八十年代风靡的一首摇滚乐。《江湖儿女》在音乐上也坚持了一贯的时代风,同时也带着“江湖气”。
2001年卡拉OK,歌舞厅在中国风靡,斌哥在大同拥有一帮兄弟,同时也是歌舞厅的老板。而巧巧在这个江湖里所扮演的则是“大哥的女人”。巧巧正式出场时,背景音乐像是武侠片的配乐,以及看戏观众的掌声和喊叫声,通过音响和音乐树立了一个“有江湖地位”的女性形象。在迪士科则选用了《Y.M.C.A》,和十八年后的今天拉开了一个时间的跨度。贾樟柯自己在采访中也谈到:《Go west》和《Y.M.C.A》在那个年代是最受喜爱的迪士科音乐。说江湖,难免让人想起香港电影,叶倩文的《浅醉一生》出自吴宇森的《喋血双雄》主题曲,放在《江湖儿女》中点亮了影片中的江湖感,以及导演所想呈现的录像厅时代。在音乐的运用上贾樟柯有独特的技巧。巧巧刑满释放,到奉节找斌哥,街头演出《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街头艺人拙略的歌声,却戳在巧巧和观众的内心。音乐来自迪厅,来自录像带,来自收音机,来自街头演出,音乐在影片中的作用像在写意,更像在写实。
电影声音除去台词和音乐,就剩下音响有味可寻。音响在电影声音里的作用往往是制造气氛或者介绍场景。《闪灵》里对音响的巧妙运用成功的营造了可怖,渗人的氛围。而贾樟柯对于音响的运用相较于库布里克就显得有些“糙”。《海上传奇》开头的狮子喘息声的音响,应该是为数不多的音响运用。《江湖儿女》以公交车内的场景开头,发动机的声音,乘客的谈话,搬东西的声响,汽车晃动的声音,全都在影片中呈现出来,不修边幅的音响反而描述了社会本身的样子。在对大同进行大远景拍摄时,加入了撞击声,音响的变化和加入刻画了大同这座城市的形象——正在改变。《海上传奇》同样的撞击声也同样体现了上海的变迁。影片中的时代感不仅表现在音乐上,同时于想在音响上。贾樟柯对于广播的热衷在他的第一部短片《小山回家》中就能够看出来,他在《贾想》中写到:广播能唤起人们对听觉的重新注意。巧巧去往奉节的游轮上,广播上播放着“三峡水库水位即将上涨,两岸风景即将消失”的消息,通过广播既是时代的展现,同时也是对逝去事物的缅怀。而另一处广播出现在斌哥离开巧巧,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来点明时间“2018”,这里也完成了影片的叙述,和时代的变化。
贾樟柯的电影声音朴实无华,没有太多的修饰成分。可就是这样的“糙”让电影所描述的人物和时代更加鲜明。 柯式 电影镜头下的人物画面也如同声音一般有着导演独特的风格,
这次在摄影上有一些有趣的变化,三种不同的摄影器材:家用DV,胶片,数码摄影,恰恰反映了时代的变迁。而且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镜头里人物更近,大多数的镜头都采用了中景和近景,且人物的镜头占据多数。例如斌哥看录像《英雄好汉》,采用的是近景镜头,景深小,背景也都是由人物构成。对应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是江湖的主要构成。然而,影片展现以人为主体的社会,同样关注每一个人,即使是普通人。公交车上,摄影机对准每一个乘客,甚至对一个在车上打瞌睡打小孩子进行面部特写,就如同《海上传奇》开头中对轮渡上的人物进行的特写。在贾樟柯的镜头语言下,小人物的故事更加丰满和有意味,主人公巧巧也是乘客中的一个。从一开始导演就有意识的通过镜头的塑造把人物置身于社会洪流中,即使巧巧一开始拒绝成为一个江湖人。巧巧的经历和变化作为影片的主心骨存在,从巧巧的出场的跟镜头,再到奉节流浪的跟镜,用同样的镜头方式,记录了巧巧对待江湖,看待自身的变化。这也是为什么贾樟柯会谈到:“在影片中,女性社会的崛起。”从一个中景镜头,中央构图的监狱画面开始,巧巧的人物就开始发生了转变。这种转变是斌哥带来的,更是时代变迁带来的。
构图让小人物式江湖井然有序。其实很难做到给江湖下定义,导演自己也无法准确描述江湖真正的样子,可能是混乱,或者是规则,也许有的人在江湖里有的人不在。而导演所讲述的江湖是有一定秩序,或者说有一定规则。“关公”在许多江湖式电影里都会出场的一个“人物”,在《江湖儿女》里也不例外,画面里的关老爷往往高于人物,例如斌哥调解兄弟矛盾时出现的关公就处于画面的上方,给人一种威严感。关公象征着江湖的道义,忠诚,就如同是江湖里的裁判,江湖人都要按照既定的规则来走。而这应该是导演心目中的江湖。随着时代的变化,斌哥的辉煌逐渐退去,似乎成为了时代发展中的边缘人物。在巧巧接回斌哥后,斌哥的人物几乎处于坐着的状态,进而形成了在画面中巧巧的人物位置来的比斌哥高。在斌哥和昔日兄弟起冲突的情节中,斌哥摔倒在地,巧巧拿水壶砸破兄弟的头,巧巧的人物处于画幅的中间且来的高大。人物之间的对比,展现了江湖的变化,以及女性在江湖中的坚毅。《站台》中的蔡明亮其实也是在时代变迁中举手投降的人,从一开始的站立在舞台上向往外面世界的文工团演员,最后成了一个需要午睡的中年男子。与其说贾樟柯在构画时代,不如说他在记录变迁,而像巧巧,斌哥,蔡明亮,小武这样的小人物,都在贾樟柯所记录的画面中成长变化,或者被时代遗忘。
有人说贾樟柯变了,开始会加入一些宇宙元素。在《十三邀》里,许知远到山西汾阳去采访贾樟柯,他谈到自己的变化:“对新事物感兴趣,对外太空开始感兴趣,也是打开自己的一个新维度。”巧巧在新疆见到UFO的场景给电影增加了一些新的味道。人总是在不断探索,在社会,在江湖,在宇宙中都是一样的。对《江湖儿女》的定位是商业片,更准确是商业片中的文艺片。不管是UFO,还是叙事节奏,贾樟柯做出了转变,但更多的是,二十三年来始终没有改变的柯式电影。在他的镜头下,小人物永远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主场以及具体的人物性格。“雨落苹果树,树会生长,果实会成熟。泪落白纸,剧本会完成,电影也会诞生。原来作品就像植物,需要有水。”情感对于电影而言就像水对于植物,恰巧在导演的电影里我们始终能看到一份独特的情感。
小津安二郎谈到:“电影以余味定输赢。”贾樟柯所描述的小人物式江湖带着特有的情愫,我们不知道离开的斌哥的未来,也不知道那个定格在监控画面中的巧巧是否会坚持留在江湖..但我们仍会细品江湖的味道,回味自己心目中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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