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灵魂投入人世前,有一个抉择。决定了两种人生。
他们赤脚站在山巅。这山有两面,前面是岩浆,后面是大海。闯过后,都是人间。
此刻两人,陈艾和张伊并肩而立,望着面前滚滚岩浆,浓浓的铁水般涌动,火光明灭着,脸庞映照得火红。看来连灵魂也难以承受这高温。
陈艾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哗哗哗”,岩浆突然一阵咆哮,陈艾惊了,后退了一步。
“啊~”,陈艾落入了后方的大海。尾音渐渐消失在张伊耳畔。她没有回头看一眼。似乎早已有决定地向前跨了出去。
原来这山巅,只一步,就跨越千里,落在了岩浆里。
“嗯!”,似乎有一声闷哼从岩浆里传来,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有。一阵风拂过山巅,无声无息。
大海平静,岩浆欢涌。
一步之差,两种人生。
1992 年 2 月 4 日,陈艾出生后一声不吭,医生急得脖子都红了,使劲浑身解数才听到了他嘹亮的哭声。人世间只有这个时刻的哭声才真正令人心满意足吧。陈艾睁开了眼缝,入眼是一顶白色护士帽,又闭上了眼。已经是个白纸一样空白的孩子了啊。陈艾的生母急切地,“给,给我,看,看看。”,有气无力。
父亲在走廊的长凳上正襟危坐,双手轻放在膝盖上,不时握拳,吸口气。父亲祖上是府尹,后来每况愈下,后辈只做到县令。到了他父亲,就只是个guomin党民兵小队长了,后因胆小怕事,还被撤了职。到了他,就只能做了农民。年少曾负气提着个斗笠就要出门闯荡,却半道碰巧遇上姐夫,给押了回来。结了婚,娶了妻,妻子是隔壁村的女孩,明媚善良,勤劳坚韧。生活也就安定下来。“哗哗哗”,门帘拉开,“是个男孩”,护士笑着微仰头看着他。他眼里闪过一丝灰暗,却立刻又高兴起来。他们更希望是个女孩儿的,但,他的第二个儿子来到了世上。也好。
而张伊却出生在两年后的 10 月 24 日。爸爸紧了紧妈妈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一起看了看襁褓中眼珠子乱转,活泼的女儿。“我们的孩子降生了”,爸爸如释重负,带着些欣喜地诉说。像是说给妈妈听,又像是憧憬着未来。爸爸和妈妈都是县城里的教师,在大学里相爱,分配到了这里工作,也生活在了这里。妈妈平时上课严肃地很,也不知是郑重还是紧张。只有在爸爸面前才乖得像只猫咪,笨得像个小傻妞。“嗯,我休息会儿”,她真的很累了。爸爸心疼地看了妈妈一眼,静静地看着窗外沉思。
陈艾在老牛和青山绿水的陪伴下长大了,还有田野的稗草,山间的野鸡,水面悠游过的蛇,小溪里的三根手指宽的“大”鲫鱼,沟里的泥鳅,乳白色的石头,山顶日出前的白雾,傍晚远山的日落。还有父亲讲过的各种古灵精怪的故事。陈艾与父母住在一起,却不常见到父母,因为他们早出晚归。陈艾最喜欢奶奶早晨做的炒饭,吃过就去上学,而午饭要等到父母回来才可以吃。陈艾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菜。奶奶板起脸,“干活的人都还没回来,怎么能先吃饭?!”。陈艾对奶奶的生气惊讶不已。因为平常的奶奶总是把自己当小祖宗一样供着的,对他言听计从。生怕惹自己生气的。想不通的事情太多。陈艾就不想了。小小的脑袋可装不下那么多,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才是人生大事。陈艾已经 7 岁了,开始上幼儿园了,比他哥哥还早一岁上学。幼儿园一共有 21 人,大家都在一个房间里,桌子很矮,陈艾很喜欢和大家打闹,不太喜欢和老师,因为老师很严肃,而且有一次还搂过他,两只手在他脑袋太阳穴外画圈圈,说,开动脑筋想一想啊,想一想。声音挺温柔的。但是陈艾当时很惊奇,心想,“这样做难道就能想出来了?也太傻了吧?”,当然,小孩子的思想,成人是不能理解的。成人总是漫不经心。
这年陈艾小学三年级了。谁也无法知道在明天,等待你的是意外还是生活。显然,那天,意外起得比陈艾还早。车祸就在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下来临了。
“又要花父母的钱了”,从自行车上掉到地下的过程中,陈艾脑子里只飘过这个念头。也许是贫穷早已烙印在他心底,而不自知了吧。不幸中有万幸,货车的主人是超市主人的儿子,人没跑,全责。超市主人,在陈艾住院期间,常常笑眯眯地问陈艾还缺些什么嘛?陈艾想起了同学用过的一个小风扇,如实地说了。超市主人立刻带来了一个小风扇。大概是他家里用着的。“我要的不是这种啊,这太大啦”,陈艾心里说,嘴上还是说,“谢谢您了”。他喜欢别人对自己这么好。毕竟,这么关心自己的人很少啊。父母都没这么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呢。
母亲也来看自己了,毕竟农忙时,来县城一趟不容易。得知了风扇的来历,语气对他稍有责怪。他有些难过,“别人对我好,难道不好嘛。”,“他给的东西,都记账的,将来要算在赔偿里的”,他隐约听到着这句话。陈艾又感到惊奇了,原来是这样吗,大人的世界真令人不理解啊。他心里原来不是真的对我好啊。以后,陈艾对超市主人就有些冷脸。也不再要东西了。陈艾对自己的这种突然转变,都有些不适应,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好像突然世故了起来。但是超市主人似乎不以为意,依旧很热情。主治医师也很热情,像大哥哥一样关心陈艾,每次都信心百倍地笑着问陈艾,“可感觉好些了?”,陈艾不想让别人从自己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好些了,不疼了”。陈艾对于漂亮的护士姐姐嘴里说的,“不疼吧?真懂事啊。”,“嗯”,陈艾嘴里答应着,却也渐渐知道,她们只是为了省事而已,不是真的夸我懂事啊。
三个月后,准备出院前,亲人来迎接,意外也跟来了。医院误诊,得敲碎了骨头重新来过。是舅舅发现陈艾临近出院为何还瘸着腿,提出了疑问,拍片了才知。陈艾并无所谓,似乎痛苦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嗓子已经喊成了永久性损伤。有些公鸭嗓了。医院很负责,拍胸脯地保证,保证给你治好。半年后,来医院拆完体内的钢板,陈艾躺在床上,有些不解,问父亲,“为什么她们不再来给我输液了?以前不是每天都要输到中午的吗?”,父亲没有回答,只是眼神有些灰暗地看向了别处。
陈艾最终出院还是落下了轻度残疾。但还好,获得了超市主人的赔偿近六万元,扣除之前付出的三万元。陈艾父母带着三万元存折和轻度残疾的陈艾回到了家。生活还要继续。孩子还小。那年冬天,这个几十年没有雪的省份,下起了大雪,一夜过后雪已经超过了一本书的高度。陈艾站在平顶房边缘,看着雪地里玩耍的小伙伴们,突然有一丝看透人世的沧桑。
重新开学,陈艾自然是重读了三年级下学期。陈艾变得安静了许多,听说血液会决定人的性格,也许当时输血给陈艾的是个安静的读书人吧。毕竟陈艾当时身体的血都快流光了。陈艾的成绩从倒数一跃到名列前茅。一直持续到了高中。
张伊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爸爸教导的方法,张伊一学就会,举一反三。爸爸对女儿疼爱之极,只要别人有的,女儿有的一定比别人的好。小姑娘活泼可爱,学习成绩都是第一的,尤其是语文成绩。爸爸早就在家里买了很多书给她看。在爸爸的教导下,她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内心骄傲无比。像个山间小兽。活泼好动,聪明可爱。有爸爸把握方向呢。爸爸像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只要张伊有不理解的问题,爸爸总是能一语中的,简单明了给张伊阐释。无论张伊遇到什么问题,爸爸都能解决。但是张伊不想总是靠爸爸,所以她总是有些执拗地自己去耗。只要是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好。认真地样子,像一只鼓着嘴的小老虎。
时光总是在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细节,就匆匆过去。张伊已经是一名高中的学生了。中国的孩子似乎发育都比较晚,张伊像妈妈一样瘦弱,但身材虽小,却充满了活力。张伊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眨眼时,长长的眼睫毛抖动着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尤其是用力地握着笔写字的时候。上嘴唇有些厚,下嘴唇有些薄。说起话来,上嘴唇像两瓣樱花花瓣,一抖一抖的。这年已经是 2011 年,高三。
高一,陈艾第一次见到了同班的张伊,心里想,“这城里的同学怎么都像小孩子一样”。高三的语文老师,是“金牌教师”。喜欢将学生写得好的文章,印出来给大家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陈艾的作文也被打印发表过一次,那是其它老师改的卷,被评为“在高考可作为满分的作文”,陈艾很高兴。但是,语文老师却打了一个陈艾有史以来获得的最低分。陈艾很泄气,但是老师分析得又很有道理。所以陈艾也就无所谓了。被印得最多的就是张伊的作文,她的文章总是写得很好。逻辑清晰,文笔活泼有趣,内容新颖,角度独特。但是同学们却有人不认同,“这太假了”,“这哪里好了,没什么特别的啊?”,“这都说的是什么啊,也值得印出来?”,陈艾知道他们有些是嫉妒,有些是不理解。但心里有些窃喜,因为他都看得懂,他看着这文章,就像看着她的内心一样。在这青春期的末尾,陈艾好像在偷窥着女孩的内心,有些害羞,又暗骂自己无耻。每次她的文章被印出来,陈艾都替她感到开心。
快要高考了。
社会是一个人与人竞争的地方。高考,是唯一公平的战场。
张伊的成绩大约在前三十名,而陈艾大约前八十。高考结束,张伊去了北京的学校,而陈艾留在了福州。
陈艾没能去成张伊的学校,分数不够。
张伊对于陈艾是什么意义呢?“这样的女孩,做老婆是不行的,做朋友肯定是好朋友,我要和她保持联系。
”,陈艾心想。他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早已非她不可了。而张伊却什么也不知道。甚至在大学期间,已经忘记了自己曾有过陈艾这样一个同学。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陈艾和张伊,在大学又经历了什么呢?
“未完”
“可这命运也不是我要选的啊!”,陈艾有气无力地说。“当两个人站在山巅,只有一人能够入岩浆,我。。。”,陈艾似乎带着一丝迷惘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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