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10)

作者: 第六只眼 | 来源:发表于2018-05-14 09:07 被阅读55次
    记得那年(10)

    拾    意外

    乡村六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耘田。

    这是杨老师带着我们宣传队下村演出的时候,教我们背诵的。

    在六月的毒毒的日头下,我们走遍了每个生产队的割麦现场。

    站在在刺人脚踝的麦茬地上,我们又说又唱,载歌载舞。

    这是我最快乐的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此后很多年,我离开家乡,在县剧团、省剧团,无数次参加演出,无数次听到别人的掌声和喝彩,但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六月,在田间地头的演出,才是我人生最难忘的经历。

    每次演出,只要是我的《朝阳沟》一起头,大家的掌声就想起来,持续不断。

    在河塘里演出的时候,好几次把上下湾的社员和路上的行人都吸引来了。

    不多久,我们大队夏季宣传队里就在公社里出了名。

    我们还应邀去相邻大队演出了一场。他们奖励我们每人一只冰棒。

    最多的时候,我们一天演过八场。

    没办法,那就是传说中抢收抢种的季节。忙忙六月,连狗都不能闲着。他们吐着舌头,在田间晒场追逐那些想趁机偷啄粮食的公鸡母鸡野猫野兔野狐狸。

    终于,我们熬到收割的最后一天,唱到最后一块麦茬地了。

    这是我们生产队的地。

    我们来到的时候,大家在立春爹的带领下正在收割。

    我娘我哥我嫂子都在这里。

    多余爹爹和他的几个哥哥,都停了木匠活来出工了。连他上高中的四哥也来了。

    檐子他哥他姐也在。

    ‘’爹,快点停下来让我们演出,太热了。‘’立春冲他爹喊。

    歇一歇,喝口水。

    立春他爹一声喊,是队长,大家都停下来,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

    榆钱儿拎起三个麦个子靠在一起,上面又放两个,搭成个小凉棚,蹲了进去。大家纷纷效仿。

    一会儿,他们都呆在凉快地了。笑呵呵的鼓掌看我们在大太阳下演出。

    可能是抢收就要结束了,社员们心情好了,说说笑笑的。

    榆钱儿喊:“小换,快来唱一段亲家母。”

    杨老师说:看你们生产队里,出工的女社员们不少,先鼓励一下她们,来一段《花木兰》。

    我娘和嫂子带头鼓掌了。

    我唱了《花木兰》,檐子说了山东快板。因为一天说太多遍了,檐子现在一点也不忘词,内容都不用想,跟口水似的,自动出来了。而且,我他的嘴里已经都说起了大水泡,不说话的时候,口水也啦啦淌。大家伙看我他这样,忍不住都笑。

    等檐子说完快书之后,立春爹看到立春手中的腰鼓,又说:“看跳舞,看跳舞。”

    我们就开始在刚割过的齐齐的麦茬地里跳舞,小腰鼓挂在小换的小腰上,“锵”个不停。

        咚咚咚咚锵,咚咚咚咚锵,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不是人民怕美帝,就是美帝怕人民。

    咚咚咚咚锵,咚咚咚咚锵,哐,哐-----

    小铜锣在立春的手上“哐哐哐哐”越来越无力,铜锣经过太阳的暴晒,拿在手里像烙铁一样,立春的手已经被烫出了燎泡了。

    立春他爹说:为什么我们立春敲锣?

    杨老师笑着说:唱歌和敲锣,只是革命分工不同。

    立春爹还想说什么,立春接过去,说,我喜欢敲锣。

    立春爹才不说什么。

    最后,是援朝的表演唱。援朝唱歌的时候,依然举着铜锣认真地摆出李玉和的标准姿势。小铜锣迎着太阳发出刺眼的光芒。援朝一曲唱罢,蹲在草垛堆底下的虱子爹开始鼓掌,喊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突然,我发现立春爹他们蹲着的那个麦子棚上,冒起了一缕细细的白烟,转眼就燃起了红红的火苗。一个麦穗被烧断了,掉下来,落在榆钱儿光脊梁上。

    “哎呀”,榆钱儿猛地跳起来,又碰到了上面的麦个子,麦个子倒了下来,和另外三个麦个子歪在了一起。细细的烟缕从麦个子缝隙里钻出来。天干物燥,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麦草个子已经呼啦啦燃烧起来。

    水呢?

    刚才都喝光了!

    用衣服打!

    大多数人都光着脊梁。

    众人用手里的镰刀去抽打。立春爹喊:

    快把其它麦个子扛走,再割一片空地出来!不,不能割,用手拔起来。

    大家伙一片忙乱,不过也都很迅速,把自己身旁的麦个子三个两个一起,夹着、抱着、扛着,爬起来就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一年就收这一季的麦子,是明明年的活命粮食。火瞬间烧完了这四个麦个子,开始沿着麦茬地铺开。麦茬子很短,火势就小了,大家伙一起上,用手里的镰刀打,用脚踩,还有的把家里送来的水泼在上面,渐渐熄了。

    有惊无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共烧坏了六个麦个子。

    立春爹说:“除了宣传队这几个孩子,其他人谁都不能走,得查出来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多余四哥说:“不用查。就是这个小铜锣做的怪。”

    立春爹说:“小铜锣怎么个作怪法?”

    张老师拿起一把麦穗,放在刚烧过的麦茬地上,把小铜锣按援朝刚才的姿势举了起来。大家伙都目不转睛的看。一会儿,有一绺烟冒出来,麦穗子开始冒烟,然后发亮,一簇火苗亮起来了。

    立春爹疾步过去,踏灭了火苗,说:“信了,信了,可不敢让再烧了。”

    榆钱儿走过去把那把麦穗头子拾起来,看着,问小张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小张老师说:“中学里学到的。”

    榆钱儿说:“我还得要上中学。”

    大家都一起哈哈哈大笑起来。立春爹说:“榆钱儿,你都快去媳妇了,上学上出瘾来了?”

    “你管我?”榆钱儿说。

    ‘’我管不了你,可今天烧着了的麦子怎么办?那可是你搭的棚子。‘’

    ‘’你没搭?‘’

    众人都劝:这是意外,我们作证,是小铜锣和老天干的,天灾不是人祸。‘’

    立春爹才不出声。

    结巴驴的脸色发青,一言不发,起身干活去了。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散了,各自奔向自己的田垄,继续割麦。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榆钱儿走到立春爹面前,小声说:“杨老大说,偷他家祠堂里的东西会绝后的。”

    立春爹的脸登时绿了。

    榆钱儿说完就走了。立春爹站在那里,半晌挤出来一句话:“这个小狗日的,找死。”

    那天晚上,杨老师做完总结之后,郑重的宣布:从现在起,援朝的独唱节目取消了,小锣也被没收,不准再用。其他的节目不变,演出场地也从麦田里转移到打麦场上。

    援朝很郁闷,以后每次演出,再唱“东风吹,战鼓擂”的时候,他总是跟不上立春的鼓点,后来,杨老师直接让他回家去了,说集体舞三个人比四个人跳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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