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没有料到今晚会发生这样的怪事,不只是我,就连你们,任何人都料不到。这事是那样的怪,那样荒唐,以致于我后来也一直不能分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当时,我就这么坐在租住小屋的椅子上打瞌睡,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没有风,没有雨,只是冷,但室内却被空调烘得很暖和,我甚至不知道那晚的夜空是否有星星,因为窗户玻璃上沾着水滴。这是我后来一直引以为憾的事情——这夜晚它太普通,没有任何异兆,当我隔膜地回忆它的时候都不能发现它有任何动人之处,一点念想都构不成。
我无所事事地坐在那,脚趾头有点冷,可身上暖烘烘的,很快就打起了瞌睡,但我还不想到床上去,因为我本想等我小睡一会儿就振作精神去写一篇小说,深夜里写作,思绪总能如细流般涓涓流淌出来。而一旦上了床,再想下来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敲响了我的铁门,要知道我租住在一个陌生城市里,不要说这么冷的夜里,就是白天冬阳懒晒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拜访。但是门确实被敲响了,还不只一下,哐哐哐,连敲了三下,我惊疑地去开门,但门口却不见一个人影,忽有一只披着皮毛的小动物从我脚边钻了进来,我吓得大叫一声,它却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问我:“怎么了?我吓着你了吗?”
它是一只狐狸,是的,一只狐狸。如此简单、粗野、完整的一只狐狸,既不同于书里写的、电视里演的,也不同于端上饭桌来的,就这样披着棕色的皮毛,露着兽爪,甚至都没有化成人形,就这样明明白白的,和《动物世界》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狐狸。既不是绝色佳人,也并非翩翩公子,但是它开口说话了,口吐人言。
我回答它:“你不问一声就进来,太失礼了吧?”它俯下身子向我鞠躬,说:“我对此向你道歉,我想向你兜售书籍,但我知道我要是说明来意,你未必肯放我进来,只好失礼了。”
“书籍?你要卖我本书,真是好笑,狐狸写的书,我怕是看不懂,怕跟狗写的也差不多吧,都是一个个爪印……”
“呔,你这愚顽,你们人倒是常用掌模签些契约。”它义正辞严地反驳我,我不由羞赧起来,但是它骂我是“鱼丸”,这种骂法实在没听过,虽然我也读有几本书。
“那不知道你要卖给我的是什么书?”
狐狸从腹下的皮毛里取下一本书来,火红的封皮看起来倒是挺精致,书名也是汉字——“诗”,狐狸的《诗》当然不会是《诗经》,狐狸会写出什么样的诗,我倒很好奇,但我更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尽快把这狐狸赶走,半夜跑进来只狐狸精,不是卖身,倒要卖诗,这感觉太古怪,得赶紧打发了它才行。
我弯腰拾起那本《诗》来,问:“那怎么个卖法?”
“我写成这《诗》,喝了五口泉水,嚼了三朵兰花,吃了一只野兔,才获取了足够的灵感,共算你117块7毛钱。”
“哪有你这样算价钱的,别人卖书都是按照字数来的。”
“真是愚蠢,那我多写些废话岂不是可以多骗你些钱,诗的价值就在于灵感,我只算你灵感的钱。”
“按你这种算法,你这只是印刷本,为什么一本就要算上你所有灵感的钱,不应该是平均到每本书里吗?比如你印了100本,那这本书就只能卖你灵感价值的百分之一。”
“这就更愚蠢了,每一本书里的灵感都是一样的,都包含了我所有的灵感,当然应该按所有的灵感的价值来卖。”
我被它说服了,掏出120块钱交给它,告诉它不用找了。我看它身上也没有地方可以装零钱的。它叼上钱,从门缝里出去了。
听它走远了,我再三确认门已关好,才坐到床上去,打开那本诗来,书页好清香,有一股花蜜的甜味。甜香裹挟着睡意向我袭来。
等我再睁开眼时,我怀里只有一本我私吞的笔记本,“四本一簿”之一的——党员学习笔记本。
——唉,准是被那只狐狸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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