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夏天

写给夏天：

  关于夏天的记忆，我闭上双眼开始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不是一个热爱回忆往事的人，所以每当郑重追溯的时候，头脑里全是大段大段的空白，我只能用力的回忆。

  小时候看言情小说，书上写夏天的马路上贩卖的西瓜，堆砌成了绿色的海洋。这应该是我的夏日浪漫指南第一课。所以无论后来的人再怎么诋毁嘲讽这本书的作者，我都会在心里为他祝福，他是一个浪漫的人，浪漫的人不应该受任何指责。

  就像夏天是一个浪漫的季节，我不能因为南方的夏季炎热生闷就否认它的漂亮。夏天多漂亮啊，天最蓝了，树也绿得油亮亮的，橘子汽水被打开后蒸腾的二氧化碳都可爱得不像样子，更别说傍晚牵手散步的情侣，在公园溜滑板的小孩和蝉鸣。

说起蝉鸣我开始想到，我想到了小学操场上的一颗大樟树。每每到了阳光顶热的午后，以樟树为家的蝉就开始鸣叫，从空旷的操场上传到寂静的教室里，我就开始在黄色的练习本上记录它们一下午叫了几千次。樟树下还有一个石板做成的乒乓球台，我曾经尝试过和同学一起玩，可我始终没学会，直到十多年的现在也还没学会。好像不合群这件事就像不爱吃胡萝卜一样，从人类小时候就开始初现端倪。

那个时候我最爱干什么呢？我会买一根冰棍儿，然后走到学校附近一辆废弃的大货车那边，翻进货车车厢，坐在里面发呆，只是发呆。所以我的夏天在一开始是灰尘味道的，还有黏黏腻腻的甜味。

后来的夏天，又变成了稻田的味道。广袤的田野，一望无际的成熟水稻，在每年七八月份的成熟。村子里的孩子，能帮忙务农的家伙们，会被所有的大人表扬。说起我赤着脚下田的原因，倒不是想被大家表扬，好像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迟早都会下田的，跟迟早都会长大一阳。收获稻子的那几天，爷爷的家里会大摆宴席，我管这叫收谷宴，像一场小巧精致的喜宴。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青壮年被邀请，有了他们的加入，两天时间就能完成一户人家所有田野的收获。于是每年夏天的七八月，就成了那个小小村庄最忙碌的时候，人们交换着劳动和宴席，交换着收获。

可即便这个季节如此鲜活，还是有人会在夏天死去。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是一个酷热的晌午，那个消瘦到摇摇欲坠的老人从木质的厚重沙发上枯萎。夏天的味道，也有死亡的味道，她的儿子和女儿从遥远的地方赶回来。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给她穿上复杂厚重的衣服寿衣，给木质的棺材刷上大红色的漆，听从他们的指令磕头和上香，戴上白色的孝布。丧宴持续了两天，我目睹着他们的眼泪和悲哀，还有忙碌。第一次经历死亡事件才知道，前来吊唁的人们，声音大得可以盖过二胡的演奏。于是人们又一次见识了这家人女儿的冷血，“你怎么不哭”，我被质问到。“不用管她，她没有心的。”我的母亲替我回答到。然后童年除夕夜里，大人们的争吵声突然闯进脑子里，我又开始出神。我一点都不想哭，我只是在后悔，奶奶回家之后的那两个月，我应该从学校请假带她出去旅游的。这个连钱都认不全的老人，应该在临死前看到更多的夏天。可是我还是一个小孩，于是我又开始懊恼自己怎么还没长大。后来的一大段时间，我总会和她在梦里相见。梦里没有带她看夏天，只有她消瘦的脸。

可是长大后的夏天又有什么好呢？我学会了喝酒抽烟吃胡萝卜和一个人看夕阳，夏天就变成了薄荷烟草和啤酒的味道。我开始习惯在晚上七点半看完夕阳之后回到家里脱光衣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抽烟，开一罐冰啤酒，放摇滚乐，当汗水慢慢从毛孔里渗出来的时候，所有的绿色都没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