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啸的冷风从窗户灌进房里,把油灯的火吹得有些黯淡了。加莉亚往魔灯里又注入了一点魔力,用魔灯的光来弥补房间内亮度的不足。
桌子上堆满了一叠厚厚的书,是她向这家旅店的主人皮克特借来的,它们属于皮克特的曾祖父老皮克特。老皮克特是一位富有勇气的冒险者,曾花费数十年在南方大陆各地游历,并留下了诸多的探险日志。加莉亚希望能够通过翻阅这些前人的笔记,能够找到一些关于贤者遗迹的线索。
书纸已经泛黄,很厚很硬,是用羊皮制成的,这是维拉人的普通平民使用的纸张。虽然羊皮纸也很昂贵,但是相对于维拉人贵族所使用的草纱纸,则又不值一提。那是一种用月茧草做原料制成的高级纸,纸匠们把新鲜的成捆的茧草放在月光下冷晒,在月亮的魔力催化下,它们的根茎表面会长出一层如茧一样的丝膜。纸匠们再用这层丝膜加工,最终制成一种如香料般清新四溢的纸张,因为它丝绸般的轻柔顺滑,所以才被叫作草纱。因为这些特性,所以草纱纸很受贵族们的喜爱,他们认为草纱纸更健康、让阅读者头脑更清醒、或者具有其他什么神奇效力。
“但不管是维拉人的羊皮纸、草纱纸还是我们巫之一族的雪浆纸,都比不上贤者的晶石板。纸张会毁于火烧,毁于虫蛀鼠咬,就算没有毁于这些,最终也会毁于岁月。但晶石板不同,晶石板是永恒的。”加莉亚心里这么想道。在她的眼里,贤者们的东西总是比人类的更好。
她默念一句咒语,驱使她的那本叫“埃斯隆徳”的笔记飘了过来。看着封面上的人脸图画已经闭上了双目,加莉亚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家伙已经睡着了。这本烦人的东西在白天总是喋喋不休,看到什么都很兴奋,只有到了晚上她的耳根才能稍微清净些。“埃斯隆徳”是一本活体笔记,被魔法赋予了一种形似生命的运作。它能够自动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还能迅速检阅内部储存的海量信息,为主人提供建议和决策。
翻开“埃斯隆徳”新的一页,加莉亚拿起了羽毛笔,一边阅读老皮克特的日志,一边抄录有价值的段落。老皮克特写下的语句逻辑性十分清晰,可见他确实是个果断老练的探险家,不少故事都让加莉亚称奇。
其中一条记录引起了她的兴趣。在某一年的秋天,老皮克特前往了一个比维拉人的圣地“雅泊”还要南方的地区,他穿越了无数维拉人在“兽之潮”前建立的城市的废墟,来到了一片完全没有文明痕迹的山脉。那里十分寒冷,他甚至要裹着三层牛毛皮才勉强感受到一丝暖意。山里的植被自然而茂美,不像南方大陆的其它地方,因为受到荒兽的影响,树木草灌都显得扭曲且丑恶。在晚上,那里听不到腐鸦的讥啸和荒兽的低吼,只有虫鸣和娟娟流水,让人能够无忧无虑地安眠入睡。他觉得那里简直是比圣地更神圣、更让人感到安宁的天堂。
在山林里转悠了三天后,他终于登上了山脉的顶巅。他朝更南方望去,以为自己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在他的幻想里,世界的尽头是一座冰雪建成的高大冰墙。
但他没有看到尽头,而是看到了更大的一片天地。天空依旧无边无际,大地依旧无垠,二者向远处延申,直至交界。但大地并非绿色,而是一片黑暗,因为匍匐在它之上的,是一片如海一般广阔的深邃之湖。
至于为什么是湖?老皮克特自己也不清楚,但他内心深信那就是湖。那湖如同深渊一样,他的眼睛看不到它的底,大脑的想象也无法揣测到它的一丝波澜。它只是黑暗,像一篝散发着暗黑光芒的火,将天空都映照成了暗色。
“黑油般的宝石”,老皮克特在日志里这么形容它。湖里究竟有什么?它为什么那么黑暗?湖的那一头又是哪里?冒险家的天性让老皮克特的心里充满疑惑。
他追寻着这片湖,想要再花三天时间去往湖边一探究竟。但是因为中途天气的骤变,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在山穴里躲避了两天的雷电暴雨之后,他的干粮和燃料都快用尽,于是他整理了自己的营包行囊,离开了那片地区。他深信自己此生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也不会再有没有气力去渡过那片无边无际的湖,去到湖另一头的更外边的世界。这里便是他的尽头,这里便是他故事的结局,所以他折返了,向着北方的故乡回归。
那是老皮克特的最后一次历险。
回到了阔别数十年的村镇之后,他向族人们述说的自己的探险经历,但没有收获到大家的敬叹,而是得到哗笑或者安慰。村民们认为,老皮克特要么是为了掩盖自己在外浪荡的不堪而编造了这些东西,要么就是被这片大陆惨绝的生活给吓傻了。当然,他们更愿意相信后者。于是给老皮克特起了个称号,把他叫作“愚钝的老皮克特”,他那所谓的“探险史诗”的结局里的那片令人惊异的黑湖,被大家戏称为“愚者之湖”。
老皮克特没再向村民们解释,而是愉快地接受了那绰号,自称为“愚钝的老东西”。他在村镇里建起了一座旅馆,为新的旅人和探险者提供方便,并把加莉亚现在所住的这座旅店起名为“愚者旅店”。
加莉亚仔细地转录着老皮克特的每一个字,尽管有些维拉语的词她还不太认识,但她仍然照葫芦画瓢地把那些词句都记了下来。那片黑暗之湖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散,就算是已经饱览了巫之一族大圣树图书馆三分之一书籍的她,也从未见到过类似东西的记载。如果老皮克特的日志属实,那么那里就是人类目前已到过的最远的南方边界,就跟人类最北的边界、位于巫师海岸北部的白雾谜境一样,是超越眼界的未知之地,那里一定隐藏着许多神秘的、古老的事物。
一想到这里加莉亚就兴奋起来,她暗暗地定下了一个目标:这次的旅行她不仅要到达维拉人的圣地“雅泊”,还要到更南方去,去看一看老皮克特笔下的“黑湖”,去到那人类眼界的南方极限,去探寻连巫之一族先老们都未见识过的知识。
这时,房顶上响动了一下,像是瓦砾划震的声音。“这里的猫长得未免也太大了吧?”加莉亚心里感叹道,她在自己房间周围张开了一层结界,所以能够感受到经过之物。
荒兽的影响让这片大陆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异常。虽然这股“兽之潮”还没有“淹没”到北方大陆,北方大陆北部的巫师海岸更是安全,但是所有的种族目前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如果不合力对抗荒兽,北方大陆终将会被兽群踏灭,文明的一切也将被荒兽化为荒芜。于是各族签订了合约,停止了数百年的纷战。现在,维拉人开始接受巫之一族的魔法来改进自己的技艺,巫之一族也开始乐意到维拉人的城市里游历。
正是迎合这股潮流,作为巫之一族七柱大弟子的加莉亚决定到维拉人的南方,去寻找散落在那里的贤者遗迹,去研究荒兽的本质,去往圣地“雅泊”,去探寻关于维拉人宗教中的“神”以及先知“爱赫伊佩”的线索。
寒意渐浓,似乎空气中都冷凝出了冰晶。加莉亚打了个喷嚏,瑟瑟发抖地走到墙边把窗户关上,然后从桌上拿起一瓶从切斯特城买的赤血蜂浆,大口地饮了下去,她从头到脚像点起了一堆篝火,身体的冰冷被驱散了。
虽然维拉人又愚昧又自私,但是他们制作的这些小玩意却很让加莉亚喜欢。
但她对维拉人的好感也只限于此了。她一直牢记着自己的老师、巫族七柱之一的“千眼”婕拉所说的话:“我们研究的是技巧和启迪,而维拉人钻研的是把戏和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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