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腿脚不便,外婆很少来我们家做客,只在一些重要的日子才会出现,但也从来不愿留宿,不管如何挽留,不管天色多晚,总要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家去。那个年代,家里也没什么交通工具可以送她,自行车她又不会坐,那就只能让她自个慢慢走回去了。
即便是爸爸因伤住院,妈妈在医院陪护,家里只剩下我和姐姐,外婆每天来负责给我们做饭,她也不愿就此住下,每天来来回回地走,所幸那时她年纪也还不算太大,虽然腿脚有残疾,但一辈子这么走下来,也走习惯了,她自己还要挎着个篮子到处去念佛场里念佛呢。
随着外婆年事的逐年升高,而且我也在渐渐长大,只要家里有什么需要把外婆请来的情况,爸妈就总会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去办,让我去二伯家借来三轮车,车斗里放上一把小椅子,再去外婆家把她接来,回去的时候依然是由我载着送她回家。
上一次外婆在我们家留宿,应该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妈妈坐月子,外婆来照料,也就是那段时间,刚出生不久的我就给她留下了特别差的印象。本来作为她唯一的外孙,我应该格外讨她欢心才是,在方言里把外孙叫做外孙皇帝,特别受到外公外婆宠溺的意思。但那时的我,让她唯恐避之不及,用她的话来说,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识过这么多小孩,就没见过我这么坏到骨子里的。
外婆来得少,所以基本上每年也就过年那几天能见到她,我们很少有坐在一起深入交流谈心的机会,如果不是这年春天,可能她一直都没机会跟我讲那些老故事了。
似乎是春节刚过不久,天气还没转暖的时候,外婆应该是出去倒水还是倒什么东西的时候摔了一跤,脆弱的老年骨头结结实实摔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骨头应声断裂。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对老年人来说还要更久,本就腿脚不便,这下更是需要人照料了,外婆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妈妈理所当然就成了唯一人选,但她不可能住到外婆那间窄小的屋子里去,所以,只能换个思路,把外婆接到我家来。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外婆第一次住在我家,可能是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的缘故,家里突然有了一位老年长辈的感觉,很特别,我挺喜欢这种感觉的,有时候隔一代,反而有更多的接触话题。外婆一有机会就拉着我跟我讲老故事,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情,从她自己小时候,讲到妈妈小时候,我也听得入神,这一路走来,都是艰难困苦的岁月。
当然也讲到我小时候,说妈妈那时候是真不容易,除了她,没人能受得了我,一刻都离不了手,不管多么小心轻放,只要一离手就大哭,哭起来还特别恐怖,不是像别的孩子那样一声一声有节奏地哭,我一哭就是一口气嚎到底,憋得满脸通红接不上气,能把人吓死。整晚整晚地闹,不用说房间里的人了,连上百米外的邻居都被我烦死。
外婆直言不讳地告诉我那时她就说这种孩子真的是能扔的话扔掉算了,太折磨人了,就没见过这么坏的,也不知道长大了是个什么样。但妈妈从没嫌弃过,也没表现出过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一直不停地一边轻轻拍着我,一边哄宝宝不哭宝宝很乖,连她都佩服妈妈的耐心,所幸现在我没像那时那么坏了,但也一定不要忘记妈妈对我的付出。
有意思的是,因为外婆上下楼不方便只能住一楼,而家里又没有多余的电视机,但看电视又是必须的,因此,只能把外婆那台大彩电也搬来了,这是二舅买给她的,其实也不大,但至少比我爸妈那台小黑白电视机大多了,而那段时间,外婆这台彩电就成了我们家里最好的电视机,爸妈不让我去他们房看电视,我就经常跑外婆那里看,外婆也总把节目选择权让给我,我想看什么,她就陪我看什么,动画片、纪录片、动物世界、甚至足球,她都乐意陪我看,边看边谈论,时不时发出她那种很有辨识度的惬意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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