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缘

狗  缘

狗缘

        怜爱狗，似乎是我与生俱来的癖好，与狗多次交集，更让我对狗有了不同寻常的情缘。

        生产力低下的那些年代，惜土如金的农民视土地为生命。由于舍不得作贱大片良田沃土，老百姓修筑房舍都要远离耕田。于是，许多依山傍水，远山僻壤的村庄时不时会有野狼、狐狸、黄鼠狼出没，家养的鸡、猪、羊便常常遭受侵袭。有时庄户家的婴幼儿看护不好也会被野狼叼走。那时候，不存在计划生育，一家一户平均有四五个孩子，家长们累手大，从而，看家护院的狗自然增编为农户的一位成员。间或，它还可以帮助年轻妈妈收拾收拾婴童们丢弃的屎巴巴。一度，狗儿与农户难舍难分。

        我家的那位狗成员因毛色黑白相间，如熊猫一般的那种。当初抱进家门时还因为瘦弱胆小，倍受邻人奚落。不曾想到，狗大十八变，它竟然出落成一具个头伟岸，反应敏捷，彪悍凶勇的家犬。左邻右舍曾经长相标致的那些狗儿全都被它教训得俯首称臣。因此我们家人赏给它了一个响亮名号：花虎。

        且不说花虎夜晚、凌晨全天侯认真值勤，即使平常进出我家大门的生疏访客也盘查得一丝不苟，减少了野兽和盗贼的光顾，保护了一家平安，颇受全家人认可。以后，仿佛有先知先觉潜质的花虎，竟又派上了另一个用场。

        更鸡启鸣，凡值上学时日，聪明的花虎就忙碌起来。它吼啊，叫啊，直到我和姐姐应声起床，背上书包，走出家门，融入满天星斗的苍穹下。它一会尾随我们之后，一会又跨跃到我们姐弟之前。一直护送我们穿越两块庄稼地，等我姐弟步入空旷的村巷街肆，再尾随我俩走四五华里，一直上了村西的大庙坡，走进那所由庙殿改造的教室。当我们把自己的姓名写到黑板左下角当日执勤签到的框框里，它才摇尾退出。消失于晨辉下，褪出我们的视线。

        晚饭自习之后，它竟悄然光临。一直悄悄地蹲守在学校大门外，俨然成了专程护送我们的义工。每天晚自习，个别家境好的同学有盏煤油灯改造的灯笼照明，大多数的人只能掩映在萤火虫与北斗星交相辉映的弱光里。那些鬼怪传闻和野兽出没的故事常常让人不寒而栗。偏偏花虎及时出现了。这一灵兽，一会尾随慢行，一会又迅捷地跑到我们之前，时快时慢，时前时后。当我们与同学分手后，花虎开始野性迸发，开始与我俩淘气嘻戏了。一会儿与你搭肩嘻闹，一会儿又长舌舔戏，一会儿放声狂吠，一会儿竖耳警戒。此刻的放松与上学时的严谨判若两物。

        几年如一日，花虎风雨无阻，四季不怠。在这座千余名学生的小学校，被传为神话。

        秋收之后，我们家门口的两块庄稼地受当年时尚的《地道战》《地雷战》感染影响，庄稼地相对两侧的孩童们模拟《南征北战》、《英雄儿女》里的场景，双方自发地在星期天或假期里对垒开仗。战争的武器是弹弓和假手榴弹(即土块、砖块、石块)。敌友两方在有效的距离内向对方盘踞的阵地猛烈进攻。这种攻击有时是友善纯玩的游戏，有时则充满仇恨或挟忿报复。结局是在近似疯狂的攻击下直捣对方阵地，致其溃不成军。这种似乎野蛮的活动在当时很时髦，不仅孩子们喜欢，还得到了家长们的默许，偶尔还掺杂到成年人参加。这样的游戏年复一年。后来武器和手段升级，双方都征召家犬参战。在战争悬而未决之时，都把驯化的猛犬拉进了战争。于是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在花虎投入的战斗里，我们取胜的概率达到百分之百。“狗王"，是花虎在战斗中争取到的又一个名份。

        夏收、秋收生产队围场看粮食，每年会调集名气不俗的花虎到粮场防贼防盗。由于花虎威名远扬，仰仗它的服役，在全村21个生产小队里，因花虎保障，唯独我们生产小队年年安全无失盗。在公社和大队一年又一年的秋收总结中，乡亲们把花虎捧为英雄。

        1978年，由于集体的庄稼常被缺失教养的饿狗糟蹋。县政府下了打狗令。不论野狗家犬，不说历史功过，通通在猎杀之列。各村应令成立打狗队，手持棍棒猎枪，巡游杀狗。灵敏的花虎似有灵性。它突然变得无声无息，每天隐迹遁形。每天深夜里悄悄来家进食，白天则躲到村外人们少知的一个荒洞。这种异常的表现，也被邻里们拍案叫绝。在打狗运动持续了半年多的非常日子里，聪明乖巧的花虎出没谨慎、举止低落，由于它一直游离于打狗队的视野之外，让那帮人打狗人大丢颜面。然而，被登记在册的花虎终于没有逃离枪口。那是因为一个邻居惊讶于对花虎的失口夸耀，被打狗队的线人捕捉到信息。在花虎隐蔽的荒洞外，被二十余位灵长类把花虎围堵在荒洞深处，先是肉食诱捕，又是火燎烟熏，又是水枪挑衅，花虎不响不应。持续约一天许，花虎终被香消玉殒。那个报密者被愤怒的乡亲们斥为汉奸。可怜的花虎从此永远成为我脑海里的一个孤影。

        工作成家后，在单位分配我的那所平房小院里，又养了一只黑狗，为怀念花虎，取名黑虎。黑虎秉承了花虎的许多优点，为我们二十多户的集体大院创造了一方安宁。被奉为集体大院共同的娇宠。气愤的是，由于它屡次阻止了几位游贩盗窃的企图，最后竟被那伙坏人投毒殉命。

        两段狗缘，让我对狗有了深深的垂爱和首肯。至今倡导忌食餐桌上的狗肉，不仅是我对花虎、黑虎的祭悼，也是对狗狗的回味和感恩。

        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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