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裂

1

她说，眼下秋风骤起，地上的黄叶一天多过一天，该走了。

“胡塔们马上就要南下，我神功未成，虽然不至于死掉，一身的锦绣华裳却要遭罪了。”

她很爱惜自己的衣服，一点点灰尘落上去都要抖一抖，更别提与人撕斗之后的惨状。

“俯仰皆是灵，我无所不畏，终是希望这满天漂浮的素子们都可以多绕绕我活着才好。”

她觉得，只有天下门派的人看着自己不是笑话，缩在这城下年复一年隐忍的修炼才不荒废。

“出城！”

2

素子是逝去的亡魂。苍茫天地，万年历史的争斗造就了太多的剑下鬼甚至是被捏爆的头颅，它们死后就变成这一粒粒的浮物，追逐华丽，渴望有朝一日被吞噬。

素子们没有什么意识，却能看到自己生前惨死的样子，除非被真正的修气者吸收方得解脱。宿主终老则并升仙湖上，宿主横祸则重回人间再谋升路。

3

我是一枚北方胡塔，

南下是绵长的渴望，

那里有最美的城池，

那里有最好的风光。

寂寞在春静候佳秋，

风卷残云遍地金黄。

4

丑，臭。

她第一次见到他，睥睨而行。那人褴褛的衣冠显然不是修气中人。他却迎了上来，死死抓住她雪白的脚脖子，露出一口黑牙说“你有灾”。

她惊恐，神功虽未成但近年来已无外物可以近身，不知怎地被这痴汉抓了脚，她急也羞却毫无办法。

“你，你……我，我有什么灾？”

“南不在南，北在北，路不在此，此去黑。”

“少装深沉，你要做什么？”

“若要素子追身回，但有素心何必退？”

“说的好像你不怕胡塔一样，把手拿开！”

“嘿嘿嘿，那我便陪你走一遭！”

5

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始习惯有他跟着，深深的恐惧再次袭来。她觉得好像自从遇见他，那一身轻羽洁白天地的感觉一直被恐惧所取代。但奇怪的是自从有他跟着，往年总能追过来两三个的胡塔竟然像消失了一样，自己也不必再交更多的素子给别家门派来换华服，要知道素子对修气太过珍贵。

她安慰自己说，总是好的。

他却像是越来越黑，越来越凶恶。

6

胡塔们是造物的奇迹，似乎不灭，也不吃不喝，却被世上大部分人所厌恶。因为一到冷天，它们蜂拥南下，专捡修气人们的身子，衣服，甚至是用过的城池来舔，就像是要将这世间所有的英气吸干。其实倘若要被舔也可以一样活着，但修气人的心高气傲一定不能接受这样的羞辱，假若因为想苟活就任由胡塔妄为，门派休矣。所以天下门派莫不以净为高。

7

他死了。

满身的素子突然从被胡塔们啃食的支离破碎的尸体中层层飞出，竟然飞也飞不完。

她低头看看自己干净得不行的衣服，满眼噙泪。她终于神功大成，不再被胡塔们所扰，却失去了这几个月来可以让她不为胡塔们所扰的那个人。

8

她要离他远点再远点，因为门派有别，何况这来路不明的人。

每年秋冬是神功修炼最好的时节，她连续几年却为胡塔所扰，功亏一篑。今年却异常地顺利，一片坦途中她在前面走，他远远地跟着，两个人的脚步踩过的叶子从黄到棕，再到枯枝。

就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胡塔们突然四面八方涌来，他急急地追上来说“快吻我”，她大怒，这是什么要求！“胡塔喜欢你们修气人所谓的圣洁干净，它们不允许自己的猎物有一点点瑕疵。”她顿觉反感倍增，此有此理。

然而容不得再有时间反复，一个即将神功大成的女子在这一年的秋天引来了太多胡塔，它们流着小溪一样的口水黑压压围上来。她不能忍受可能发生的事情，同样不能忍受可能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情。

他看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苦笑摇头，终于脱下了那件看着焦糊糊的外套，跑进了胡塔群中……

9

她终于神功大成，举世闻名。

她孤老一生，终于升上仙湖。

10

仙湖在北方，

南下是绵长渴望。

修气执念轮回此间，

神仙大吕满目琳琅。

他们仙液横流垂垂望，

南方路上满地金黄。

仙湖在北方，

北方神仙叫胡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