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踏步彩虹,可没实踩过绚丽色调的人,哪知道那行动悬空的苦。
见他一面很难,我转路换车安排采访,他众推时间配合我。
“让你久等了。” 他风尘仆仆的来。
“没关系,这里风景不错。” 我们握手,讲和他无意迟到后的礼貌。
比起咖啡我更爱果汁,它有我嗜食的甜,但我不想否认,我面前的咖色液体特别好喝。
“富二代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解他的生活,更准确讲,我想了解他的水深火热。
“体面流于形表。” 他谈吐雅致,西装革履。
“什么让你痛苦?” 我好奇,他会有痛苦吗?
“所有的身不由己。” 他思考了几秒,回答我。
“通常你会怎么做选择?” 选择,是个一听就让人头疼的词。
“不,我没有选择。” 他笑了,笑的自我嘲讽。
“包括她?” 我习惯性的观察他的微表情。
“最不甘的就是她。” 我知道这是我的职业病,但他竟然面色温稳冷静。
父辈是家里砸锅卖铁供出来的,农家小户杀出来的佼佼者,在大城市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无论付出多少努力,想尽一切办法,在这座牢笼般的城市活下去,绝不能重蹈大人们的覆辙,一辈子困在那个小山村里,黄土务农,岁不面天。
可读了十几年医书,读到35岁依然没出路,换了谁都坚持不住,父亲很有冒险闯关的勇敢和头脑,紧抓机遇跟着老师下海经商,眼光独到有魄力,没几年就把父母接了出来。
世俗说的读书改变命运,在父亲身上活灵活现,量身定制。
“家里主打什么业务?” 我对于这个低调的医商存在非常不了解。
“医疗器械和制药产业链都涉及,主要是ECMO和CPB,家父下海前是一名心脏外科的临床医生。” 从小接触的商圈战场造就了他如今这样的沉稳。
“学商科难吗?” 我对医学之外的任何专业都颇有兴趣。
“算计的源头是生存,生存的根本是流通物品。” 如果当今流通的不是货币,是大米,人们依然会为了大米战争的昏天黑地。
“你有过学医的想法吗?” 我试图把气氛活跃一些。
“我的性格不适合,我太没耐心和魄力,学医之辈是人类创造者看似偏爱的冷落群体。” 他看出了我的小心思,依然配合我。
“所以就说服了自己继承家业?” 可惜,我没那个天赋。
“心血难得,总要有人接手。” 他不介意我的笨拙。
穷了小半辈子的白手起家,哪舍得自己打拼守护了一辈子的天下改名换姓,拱手让人,换谁也不甘心。
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人不会被命运过分溺爱,时机和成败发展到尽头,人就必须要做选择。
这样万众瞩目的成长环境和家庭背景,比较,就有不堪。
“怎么认识她的?” 我打开录音笔。
“我受邀参加留学生演讲,她是接待团队。” 他的表情好像被思绪牵动。
“她还对医学感兴趣?” 他的眉梢在改变。
“不,一个医商和法律方向的论坛演讲。” 人在回忆美好过去的时候,心情总会在不被察觉之下变好,比如现在,我看着他从儒雅变雀跃,他的嘴角在上扬。
“一见钟情了?” 我戏问。
“……嗯嗯。” 高我两头的成熟男人,红了脸。
人们说的命运是讲道理的存在吗?
他有着相当卓越的家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时刻都不需要为钱发愁,别人奋斗数十年的积攒储蓄,是他儿时眨眼间的花销交易,可他……真的快乐吗?
没朋友,没人关心,身边的人不管情绪,只看利益,所有金钱结构下的横平竖直,是一道道冷漠的痕迹。
百平大房子,深夜十二点陪伴他的,只有电脑对面等待跨国会议的越洋时差,脚边的阿拉斯加,和空调房的久吹冷空气。
生病有钱治,没体会过电影里卖药人说的穷病,可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的人只有自己,因为助理不是直系亲属,不可以握笔。
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专业,因为家里的产业必须继承,可日夜学习的全部努力,依然无力回敬世俗嘴里的游手好闲浪子而已。
不能爱自己爱的人,因为……
“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我看着他。
“她非常优秀。” 他看着回忆。
16岁被斯坦福法律系破例录取,19岁提前毕业,20岁成为国家排名前二十律所的王牌律师,23岁成为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稳赢官司无数,优雅气质上进努力,漂亮脸庞灵魂坚定,人生的履历在世俗的赛道上一放,从封面到封底都散发着王者的光。
不说上流社会,就是政治同盟也是相当光明的仕途前程,更何况姑娘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这样的出色可是为父母与自己赚足了荣耀。
但可惜,他的父亲不同意。
“什么理由?” 喜欢不喜欢,接受不接受,什么结果的发展过程没有原因和理由?
“我配不上她。” 他低头。
年少的阴霾一直影随着自己,再成功也是自卑的,父亲觉得自己一生的事业也无法让儿子配的上人家,说来可笑,他竟然自作主张替儿子做了选择。
选择,谁不做选择?从今天开会穿什么衣服,早饭先咬下鸡蛋还是先喝口豆浆,回完邮件洗漱先洗脸还是先刷牙,人每分每秒都在做选择。
可人,应该为自己做选择!
更何况,父亲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自卑,放下了商业家族强强联合的野心和念头,替他做的选择吗?
“当时是怎么挣扎的?” 她说让他忘了她,换谁不挣扎。
“绝食,打架,离家出走……” 活跃气氛,这次换他。
“你会这么叛逆?” 我很惊讶。
“现在有些后悔当时太被动,没这样叛逆过。” 他的眼角都是遗憾的神情。
“她哭了吗?” 我握紧录音笔。
“她没让我看见……” 即便他烂醉如泥,抱着她一遍一遍哭着吻她,一句一句说让她别走。
“你……恨他吗?” 我自己都诧异,我问的好小心。
“我是用他的钱享受别人渴求的生活长大的,我没资格以他为筹码做选择……我没资格。” 可他回答我的那一刻,我深刻感受着,他好可怜。
除了钱,他什么都没有!百态的人间烟火,他都没体会过!
“如果有机会,你可以选择,你会怎么做?”
“普通的人,普通的活。”
好久,我关掉了录音笔。
窗外下雨了,我谢绝了他要送我的好意,选择一个人走。
下车,从公交站到家门口我走了好一会儿,雨不大,竟也大半身湿透,可我好庆幸,有些时候,我大可以做选择,即便也有太多无力回天的时刻。
我是个矛盾体,我信命,但我也愤慨攒写命运不公平的悲泣爱情,比如当下,比如此时。虽然在临床也经历过甚至未来仍旧会不断经历的绝望糟心,可我依然有无所畏惧面对不公反抗的自由,而不是在立过将不惑的交替年纪,只聊喜欢,不谈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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