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猫

文：橙子

一、

我非常不喜欢小动物，所以当森一把他的猫寄养在我这里的时候，我内心是拒绝的。

“我要出国旅游，差不多要走半个月吧。”森一一边说一边把猫砂倒在盆里，“它很聪明，会自己上厕所，而且洗澡什么的也不躲，少有的不怕水的猫，而且你看电视的时候，它还会趴在你身边。简直是可爱的小天使。”

我侧过头看着森一嘴里说的可爱小天使，这是一种灰白相间的普通小猫，应该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算是名贵品种估计也不好吃。

“所以，它这阵子就拜托你了！”森一双手合十，像个日本人一样客客气气。

“好吧好吧。“我挠了挠头发，”先放在这里吧。“

就这样，这只猫住进了我的家里。

二、

森一是个爱猫如命的男人，他常说，猫就如同女人一样重要，即便他从来没有过女人。

我打开了一罐啤酒，坐在电脑前面准备写稿子。

自从失业之后，我每天的生活就是无所事事。平时我会在网上更新黄色小说，就是那些情色文章，这种东西比较好写，爱看的人也多，写到读者裤子快脱掉的时候就可以收费了。很多人下面一充血，上面的脑子也就跟着充血了，这种人很愿意充钱看我帮他们意淫。

但是，我自己也属于没什么感情经历的人，所以我的知识来源，都是日本小电影。

我熟练地打开电脑，找到了昨天晚上下载好的几部电影。说来惭愧，我每天的工作竟然就是看看黄色电影，然后在它们的基础上填充一些内容，删减一些片段，最后写成文字，没想到这种垃圾也有人愿意订阅。

因为是独居，我看这种电影从来不用耳机，我把音响的声音调到刚刚好，慢慢解开裤带，很快，假惺惺的娇喘声填满了我的房间，填满了我的耳膜，填满了我的脑颅。

AV女友的表情扭曲而夸张，她们的叫声过于浮夸，在一句句日语的“不要”中，我突然听到了一句中文的“不要”。

我回过头，森一的猫正蹲在我的床上，我们四目相对，它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不！要！看！这！种！东！西！“

三、

如果我因为这件事情吓阳痿了，我一定会杀了森一。我内心充满了恐惧，虽然想跑，但是腿都吓软了------只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盯着它，它盯着我，它说，“把你的裤子穿好。”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也是今晚的卢沟桥，或者说今晚的深圳湾大桥。总之，我沉默了，那一瞬间，我脑海中涌现了无数文艺作品的片段。比如：西游记中孙悟空大喊：“妖怪，把我师父还回来，”或者说：“我是你孙爷爷！”我咽了咽口水，这些话都没说出来。

它伸了个懒腰：“我本来想，身为一只猫如果说话了，一定会吓死你们这些人的，所以总是在憋着，但是你的猥琐行为刺激了我。”它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前爪。我有点语无伦次，“哦，你会说话，好的，那你为什么会说话，因为达尔文没死，对吗？。”

“我啊，我本来就不是猫，会说话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你是妖怪，对吧，这么说孙悟空什么的也是真实存在的，是吗？“

“傻子，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孙悟空，那是假的，这个你也信？“

“你都会说话了！！我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我会说话，因为我是人类啊。“

“那我懂了！”我突然明白了，我缓缓站了起来，“你别动哈！”说着我慢慢抱起了它，然后在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傻子，你在干什么！？”它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我以为亲一下你就能变回来啊！！”我捂着脸说。

“滚，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四、

很快，这只憋了很久没说话的猫就讲完了它的故事。她是一只，准确地说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因为一次车祸，灵魂附在了这只流浪猫身上，所以这只猫的本体是她，她支配了这只猫。

“最开始还会有些猫的本能反应，比如：看到小红点会去追啥的，但是随着时间延续，这个身体就越来越受我的支配，它的很多本能行为都被我克制住了。但是，能说话也是最近一个月的事情，最开始只能感觉到饿，后来能感觉到触感，最后能看清周围的东西，听得见别人说话。嗅觉也是前不久才彻底能感受到的，但是猫的身体结构和我们人类应该不一样，发声什么的我用了很久才掌握。”说完，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又伸出舌头吐了吐，“真脏，但是我总是忍不住去舔。“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忘记了。“她说，”我只能记住自己出了车祸，自己原本是个人，其它的我都想不起来，一想就头疼。“

“那森一一般叫你什么？“我问。

“森一是谁？就是抱我来的那个人吗？“

“嗯”

“他叫我宝贝。”虽然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她一脸嫌弃。

“他每天都要抱着我蹭上一个小时吧，真的麻烦，而且还不给我吃饭，只能吃猫粮，猫粮真难吃，硬------他每天吃饭的时候，我都站在旁边想吃点，但是他只是给我看看，然后说，哎呀这个太咸了，对你身体不好，然后就自己吃掉了。“她一边说一边在我的床上翻滚，看来她在变成猫之前，大概率是个话痨。

五、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她是人类之后，我就有点尴尬，虽然这猫是个话痨，但是她只有在想说话的时候才找我，平时她对我都是爱搭不理的。每次我主动找她聊天，她都会说，“别烦我，我不和看小电影的臭屌丝说话。”但是她有时候也会主动找我说话，比如：她想起来曾经的一些记忆片段。虽然很模糊，每次她说这些的时候，我都会记下来。

有一天我问她，“你想回家吗？”她静止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尾巴说，“想回去看看，但是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六、

森一是一年前捡到的这只猫，那时候好像也是冬天。我在脑海中反复检索那个时间，然后开始在网上找那个时候发生的车祸。

全国每年有超过十万人死于车祸，要在十万人里找到她有点难，只能寄希望于新闻，如果能找到相关报道的新闻，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既然森一是在家附近捡到的她，那么车祸现场应该离他家不远吧。我打开了地图，开始通过关键词检索，但是只找到了一起车祸，还是电动车与行人相撞，只伤未亡。

“你在干吗？”

“我靠，你吓老子一跳，大半夜不要随便说话好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因为我是猫啊！”说着她跳到了我的桌子上，盯着我的屏幕看了起来。“我想知道你是谁。“我摊了摊手，“所以我在找去年冬天关于车祸的新闻，没准能找到和你有关的”。

“我不是在他家附近出的车祸。“她举起爪子拍了拍自己的头，”我当时在一个高速公路上，我躺在应急车道边上的草地里，那个时候我睁开眼睛，自己就已经是一只猫了。我还记得有人抱着我的尸体走，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像现在这样说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

“高速公路？“

“嗯。在一条公路上，我记得有好多车，然后我沿着公路走了好远，走到了一个休息区，在那里我偷吃了一些东西，然后跳上一辆货车，来到了这个城市。“

“那个休息区什么样子的，你还能记得吗？“

“记不清了，我脑容量小。“

“车祸前呢？你能想起来什么？“

“什么都想不起来，偶尔会有一点零碎的记忆，比如：我好像有个特别漂亮的妈妈。但是我只有模糊印象，至于她长什么样子，我想不起来。”

“冬天的话，如果是北方的高速公路一定会有雪的，你说你在草地上醒来？”

“嗯对，草地。”

“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冬天国内还有绿色的地方也不多。”我开始按省份搜索新闻，但仍然一无所获。

“你还能想起来你为什么会在高速公路上吗？是全家一起出去玩，还是其它什么？“

“想不起来了。“她摇了摇头，“我什么都记不住。”我放下了鼠标，开始梳理头绪，她才15岁，应该是父母带她出去玩，如果不是父母带她出去玩的话，她一个高中生------等一下，高中生。”

“你是高中生对吗？”

“对啊。”我那个时候应该是读高中。

“可是。”我看了看森一捡到猫的那个时间，“可是那个时候，你应该在教室里上课啊。”

“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放寒假。”

她听完我的话发出痛苦的嘶吼，我分不清这是猫的本能还是她的意志。她一头栽倒在桌子上面，伸出爪子，狠狠地抓住了我的鼠标垫。一道又一道的指痕划在上面，我看着痛苦的她，却无能为力。没多久，她喘着粗气，但是身体的抖动没那么激烈了，她应该是平静了下来。

后来我发现，原来这货直接晕过去了。我拿起圆珠笔在她的身上戳了戳，说，“你可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和森一交代啊。”没想到她突然爬了起来，直接给了我一巴掌，说，“快滚！”

七、

我一开始是很讨厌小动物的，但是自从遇到她，觉得有个宠物也挺好的。她说，那是因为她会说话，如果我将来要养小动物，那只能养Siri了。

森一用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所以我得尽快帮她找到家。上次提到她应该在上课之后，她就晕了过去，所以这次准备了冷水，一旦她晕过去，我就一盆扣在她身上。

她继续回忆道：“你说得对，我那个时候应该在上课。我记得放学后，有个男人邀请我去一个地方玩，然后我就想不起来了，但是我想起了这个画面。“

“约你去玩，去哪里玩。”

“记不清了。”

“公园？网吧？

“都不是。”

“酒吧？“我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对！”没想到她很快给了我回应，“是的，一个酒吧！”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终于知道为啥在交通事故的新闻中找不到她了，因为她根本不是和父母出去玩而遭遇了车祸的高中生，她其实是——失踪人口。

屏幕的光直射在她的身上，她就像一张剪影般映在我的眼前。

一动不动的她，还有不想说话的我。房间内只能听到电脑风扇旋转，以及我们俩呼吸的声音。

八、

她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如果她那天没有赌气离开家，晚上不在街上游荡，或许就不会被中年大叔盯上。大叔和她说，去酒吧陪酒是非常赚钱的生意，只要愿意，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但是大叔并没有带她去酒吧，而是直接把她绑架，准备带到这边来卖到洗浴中心。

这种年轻漂亮的姑娘，一般都是好价格。

被人贩子下了安眠药后，她就一直坐在车后座睡觉，本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目的地的，结果发生了连环车祸。为了隐藏自己绑架和贩卖人口的罪行，中年大叔假装在救人，实际上是把她的尸体抱走，处理掉了。

至于为什么会和猫灵魂互换，这是个比她是谁还难解的未解之谜。这已经完全超出我的想象力了，我把我的想法说完，她没有理我，只是流下了两道眼泪------

九、

她想起来了一切，而这一切不怎么美好。

我答应过她，带她回家看看。于是我向森一借了钱，买了长途客车票。

她家是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小城市，我抱着她上了客车。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当然，她也不敢说话。

我望着窗外风景，或者说都称不上风景，只是眼前看到的一切罢了。

我有点惆怅，也有点心塞，我把她的境遇都用打印机打好，写在了一封信里，里面有她回想起的中年大叔的模样，还有出车祸的地点及一些细节。她说，如果把这封信给了她家人，或许就能抓得到那些坏人。我说，也许他们会奇怪啊，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这么多内幕？她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坐在车上，我有时候看看天，有时候看看她。其实作为猫，她长得还算挺可爱的。

车子驶过收费站，进入到一个小镇，在她的引领下，我来到了她家楼下。准备按门铃的一瞬间，她突然说，“把信放在地上，我们走吧。”

“可是，你不想再见见你的父母吗？”

“快带着我滚！”她对我大吼大叫，哭得撕心裂肺，仿佛眼睛中涌出来的是她的灵魂。

十、

分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把森一借我的钱都买了牛肉饭给她吃，因为她说，一旦回了家，就要每天吃猫粮了。我和她说，以后周末会抽时间去看她，她背对着我，没有立刻回应我，过了半天，她说：“你知道吗，自从想起来我是谁的那天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开始无法控制这个身体了，或许我要升天了，可能我的灵魂要离开这里了。”

“这个世界真好啊，我还不想走，我好想多在这里待一天啊。“说着，她缓缓地转过头，四目相对，我仿佛看见了她的笑容。“别瞎说。“我轻拍了她一下，她发出了一声“喵”，然后嗖的一下跳了出去。

“你走了吗?”我对着她的身影问，她没有回应我。只剩下它。

就这么走了吗？到最后也没有让你回到家，真的好抱歉啊。

十一、

又是一年元旦的时候，和以往一样，我还是选择一个人留在南方。虽然这里很冷，但是我有------好吧，我其实什么都没有。

自从遇到她之后，我这个一直赌气不愿意回家的人开始想家了，但是我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一个人过，因为回家的车票实在太难抢到了。

我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我的窗台上蹲坐着一只猫。

哦，开玩笑的吧。我这里可是15楼，你咋上来的？莫非你也会说话么？莫非你不会说话，但是你会飞？

不管你怎么上来的，反正我也是一个人生活，那么，再多一个小动物，其实也挺好的。

那以后我就叫你Siri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