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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ver let me go——Chapter2. 奥丝之死

Never let me go——Chapter2. 奥丝之死

作者: 雫_7f30 | 来源:发表于2017-05-08 21:24 被阅读0次

    (一)

    「first I need your hand, then forever can begin.

    ——我需要牵着你的手,才能告诉你什么是永远」

    他是那个,在舞台上,笑得自信的演员。

    他则是撰写这出戏剧的作者。

    就好像是光明和阴影那般,诺威在笔下的世界,那个有着不堪与丑陋的现世,是通过丁马克,在舞台上表现出来的。

    戴着面具的,掩藏着那有些帅气的面容,从容地说出台词,无论是从情感,或是表现的形式上来说,都是及其符合诺威这个原作者的心意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诺威才会那么在意丁马克,甚至,成了朋友。

    诺威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称作是朋友,倒是丁马克总是很热情地,遇到诺威就想给诺威一个暖暖的拥抱,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自来熟的诺威,却往往会躲开,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诺威甚至都开始用武力对付丁马克的过分亲近,然而面对这些有些“暴力”的对待方式,丁马克却依旧笑着,没有丝毫的不快。

    丁马克是个来自丹麦的人,带着他家里的爽朗。诺威曾经问丁马克,就不能改一改他那见到人就自来熟的性格么。但是,据丁马克自己说,这是天生的,改不了,还有,他说,在这样的异国他乡,能遇到诺威这样的人,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和北欧的很多人一样,丁马克也喜欢在闲暇的时间喝一杯,于是诺威便带着丁马克去了贝瓦尔德的酒吧。丁马克很好相处,再加上他那有些咋咋呼呼的个性,明明只是初次和提诺见面,一来一去,不多时便和提诺谈开了。虽然贝瓦尔德在一边,一般是选择沉默的,那晚,也礼貌性的说了一些欢迎的话。虽然没有和丁马克聊起来,却也算是贝瓦尔德对待客人较为热情的一次了。

    就这样,和诺威多去了几次酒吧,丁马克也就和提诺以及贝瓦尔德,还有酒吧里的一些常客混熟了。

    如果,那只是朋友就好了。诺威日后想起,感觉那段时间,就好像是一个梦一般,一个现在时不时还会出现的,似乎是来嘲笑自己的梦。

    在诺威面前,丁马克一直是大大咧咧的,笑着的,像是阳光一般的,总是带给诺威温暖的人。

    但是诺威知道,丁马克实际上,也有冷静严肃的时候。只是,丁马克一直以那样的笑容面对着所有人,让别人都觉得,他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诺威偶尔会在后台,丁马克没有发现的角落,看到丁马克流露出那样的表情。就好像,这个世界的某些东西,是和他格格不入的。有一点点大男孩的乐观,和对这个世界的反抗。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和诺威那些,关于现世生活的思考,以及人为什么活着的戏剧,那般契合。丁马克也很喜欢诺威的戏剧,总是第一时间看剧本,看的时候,或许还会和诺威商量着某一些台词的表现方式。诺威偶尔也会按照丁马克提出的要求,略微修改一下剧本。虽然诺威是一个特别喜欢睡觉的人,但是,和丁马克在一起谈论剧本的事情的时候,总是觉得特别精神,好像是丁马克的精神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一般,总是不知不觉,就谈论到了夜深的时候。

    如果是平时,诺威一定会觉得,这个实在是件没有必要花太多时间的事情,尤其不需要牺牲宝贵睡眠时间,甚至可能会觉得很麻烦,一般这类事情诺威都会拜托给负责的编剧先生。

    只是,这是丁马克。和这个大男孩一起谈论剧本,或者甚至到最后,都是在闲聊着琐事,诺威都没有觉得有任何厌烦的情绪。

    舞台上的完美,是在幕后的,一点一滴的,甚至不惜牺牲睡眠时间熬夜商量与讨论,以及表演前的一次次练习铸就的。诺威喜欢坐在剧院的一角,看正式表演时的丁马克,但是更喜欢看那个没有穿着戏服的,没有化上妆,没有加任何修饰的,只是在排练的丁马克。

    就好像没有那么耀眼,不那么容易,伤到习惯看到黑暗的,自己的眼睛。

    圣诞节的时候,陪诺威一起去买东西。丁马克感觉到了双腿在隐隐作痛。应该是天气太冷了吧。丁马克无心去顾及这时不时出现的疼痛,专心地陪着诺威一起买东西。

    和丁马克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和每个普通的冬日一般,飘着雪。

    是一个,两人作为普通观众,在剧院看完新出的歌剧之后的深夜。两人并排着,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诺……我想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丁马克挠了挠脑袋,似乎是在掩饰着紧张。

    “……嗯。”诺威稍微有一点点惊讶,却也还是觉得,这是在平时一点一点都能感受到的事情。

    稍稍犹豫了片刻,丁马克够到了诺威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诺威的手凉凉的。诺威没有看丁马克,依旧平淡地看向前方。或许,自己也不敢看丁马克吧。诺威感觉到有一点尴尬,还有一点温暖,在两人刚刚牵上的指间蔓延。

    虽然在这个还有些保守的社会,这样的感情,只会被当作不堪。

    但是那个晚上,诺威笑了,笑得很开心。大概他和丁马克也有一样的,要和这个世界的观念有所不同。只是在夜色和微弱的路灯灯光中,丁马克并不能很好地看清楚。不过,诺威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丁马克只是这样痴痴地想着。

    (二)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

    丁马克的家乡,是一个充满着童话的地方。诺威一直很喜欢这一段童话。那个海的女儿,那个爱上了一个人类,忍受着失去声音以及在刀尖上行走的刺痛,也要待在心爱的人身边的深情,在那个人类娶了另一个女孩以后幻灭,化作海上的泡沫。

    感觉膝盖有些疼啊……大概是练习过度了吧。丁马克自顾自地笑笑,马上就要初演了,自己要好好养精蓄锐才行。

    来自双腿的,偶尔的刺痛,丁马克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权当作是练习过度。这样的疼痛,在过去的几年里,总是这样偶尔会出现的,似乎也有些不痛不痒,没有必要去在意。

    直到那天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冷不丁地因为剧烈疼痛的双腿,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板上,丁马克才觉得,这个疼痛,来得有些蹊跷。丁马克不想让诺威多作担心,于是联系了提诺和贝瓦尔德,拜托两人搀着他去一趟医院。

    医生的诊断,是一种肿瘤,或许不早些进行更好的医疗处理,会很快地恶化。提诺和贝瓦尔德有些担心地看着丁马克。

    丁马克笑笑说,没事的,等这次的演出过了,就去治疗。

    自然,这件事情,提诺和贝瓦尔德被丁马克交代了,保持沉默,不要和剧院里的人,更不要和诺威说。

    那天晚上,提诺难得地,提出想和诺威一起去剧院看初演。只是诺威没想到的是,贝瓦尔德在酒吧外挂起了停业一天的牌子,也和提诺一起来了。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了,诺威倒是觉得无所谓,自然新的剧,来看的人越多,诺威作为它的作者,也会越欣喜,自然不会去在意“为什么这两人都突然想来看歌剧”这样的问题。

    从下午在诺威和提诺合租的房子里碰面开始,提诺一直显得有些不安的样子。即使贝瓦尔德拉过提诺,悄悄地和他说,他需要镇定一点,不然或许,诺威会发现有些不对劲,提诺却也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实在有些难以停止这样的不安,提诺在出发前,一直都在厨房里待着,虽然饭食早已做完,提诺却也没有从厨房里出来,装作忙着一些实际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能祈祷,今晚的舞台上,不要发生什么事情就好了。提诺在厨房的时候,双手合十,这般祈祷着。

    来到剧院的门口,诺威直接带着两人走向了后台。

    丁马克在桌边,最后还看着剧本。已经换上了国王一般繁复的衣衫,金丝的刺绣,华丽的锦袍,配着的剑,眉宇间的英气,脸上的面具,遮住了一半的面容。看到诺威一行人,丁马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带着提诺和贝瓦尔德在后台晃了一圈,诺威便和他们一块,去了观众席就坐。

    每看到丁马克在舞台上走一步,就好像在刀尖上走路的刺痛一般,一下下地,提诺有些紧张,最后实在难以这般揪心地看下去了,便靠在贝瓦尔德的肩上,阖上双眼,装作睡觉,却在歌剧的背景乐和丁马克的一句句台词中,让内心变得越来越乱。

    贝瓦尔德虽然很关心提诺,也很担心丁马克。贝瓦尔德轻轻摩挲着提诺的发,似是安慰着,想要抚平提诺内心的不安一般。

    诺威则是很专心地看着丁马克的演出,没有在意身边的两人。但是,诺威总觉得,今晚的丁马克……是不在状态么……总觉得和平日里相比,缺少了些什么。

    或许只有贝瓦尔德,还有丁马克他自己知道,是需要忍受着怎么样的疼痛,才能在这舞台上踏出一步又一步,压抑着,装作和平时一般说着台词,带着情感。在舞台上,一切都需要最佳的掩饰,不能让观众看出不协调感。

    舞台的聚光灯,过分的令人目眩,就像是要人就这样沉浸在这片白光中沉睡过去。汗水顺着眼睑留下,丁马克眨了眨眼睛,试图不让汗水流入眼镜,却还是感受到了盐分些许的刺激。

    直到帷幕最后完整地隔绝开演员和观众,丁马克终于跌坐了下来,似是不堪重负一般。

    这一幕,自然是被到了后台的诺威一行人看见了。

    丁马克说,只是有些累而已。

    然而提诺和贝瓦尔德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

    在诺威显然不相信的目光下,丁马克垂下了眼帘,只是说,不是严重的病,去接受治疗了,便会好了。只是不想影响到初演,于是就没有去治疗。

    真的诠释了一次,踩在刀尖上的演出。

    “你是不是傻啊。”诺威显然有些心疼。一场戏剧的成功,怎么能以丁马克失去双腿的可能性来作为交换。如果,这样子一直无法治愈,双腿,不是就这么废了么……这对一个演员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丁马克却依然笑着说,不用担心的,真的。提诺和贝瓦尔德陪着丁马克一起去了医院,医院的那位医生,早已给丁马克预留了床位,从那夜起,丁马克就成功地成了医院的住民。

    诺威也会时不时地抽空去医院看一看丁马克。在平时看不到丁马克的时候,总是觉得空空荡荡的屋子有些寂寞,只是看到了丁马克以后,那种觉得世界变得嘈杂了起来的无力感,却让诺威有些开心了。

    “诺,”丁马克对坐在床边上的诺威说,“我可能……要转回到老家的医院去了。医生说,那里这方面的医疗技术要好一些。而且我们家里也有医生……”说到后面,丁马克有些犹豫。

    “不用多说了,”诺威定定地看着丁马克,浅浅一笑,“早点治好病,早点回来。”

    “嗯!”明显被诺威的笑感染了,又开始有些不要脸地粘着诺威的丁马克,让诺威觉得有些烦,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这是这场戏剧的初演,也是丁马克的,最后一次演出。

    (三)

    「现在仍然固守纸笔的,大概只有相爱的恋人。」

    丁马克走了之后,生活又变得有些平淡乏味,诺威持续着写作,睡觉,拖稿的生活。

    偶尔从丹麦那里寄来的丁马克的信件,也算是诺威的一点安慰。

    “诺,今天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快,估计很快就可以回来啦!嘿嘿嘿,有没有想我?丹麦这里,有很漂亮的海,真想带你来看看,我一直很喜欢这里的海,遇到你之后,觉得,在你的眼睛里,能找到这片海的影子……”

    诺威能想象,那个关于海的神秘传说,关于海的童话,那个国度,一定是很喜欢海的吧。

    和蓝色矢车菊纤细的花瓣一样的,海的颜色。

    拉开抽屉,将信件放进一个袋子里。诺威想,袋子已经装不下这一叠厚厚的信件了。现在这个电报已经普及几十年的时候,居然还有人会喜欢写信。诺威笑笑,不过,他喜欢笔尖在纸上划过的触觉。

    坐在桌前,望着窗外有些灰蓝色的天空,灰蒙蒙的,却有如玻璃般澄澈的感觉。大概是要进入春天有些绵延的雨季了。展开信纸,提起笔,在笔尖快要碰上纸之前顿了顿,写下丁马克的名字后,又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了,只能呆呆地看着窗外。

    不知道多少次,多少次,都是这样,丁马克毫不在意地给诺威一次次地写来一些信件,诺威却总是不知道怎么回复。丁马克倒是也不在意诺威简短或是几乎没有的回复,依旧热衷于写去,即使是偶然的收到诺威的一言半语,丁马克都可以幸福地像个孩子,若是双腿已经治愈,可能都会蹦起来。

    虽然丁马克在来信中,偶尔会说说自己的近况和一些琐事,更多的,两人依然是在讨论剧本。最近诺威开始了新的剧作的撰写,有些童话般的梦幻,打算参考丁马克国家的童话,和丁马克讨论地有些频繁,甚至诺威还把写到一半的部分剧本,寄给丁马克。丁马克总是看得很开心,感叹诺威的文采,顺便可能会提一些自己的建议。

    诺威看到这样的信件,总是想,快点回来演这出戏剧吧,白/痴。

    「只有你,才能是我戏中的主角。」

    渐渐地,似乎已经分开一年多了。不再有刚刚分开后那种长时间的空虚感,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平静,像少有波澜的海面。

    偶尔,诺威会陷入写每个剧本必然会经历的困难时期。不过,每次这个时候,诺威翻出丁马克的信件看看,重温那些温暖,却也是在写作的道路上孤独摸索前行的安慰。

    提诺看着诺威从房间走到客厅,又走到厨房,最后在客厅里来回地踱着步,时间一久,提诺看着也觉得心烦。知道诺威又开始觉得难以下笔然而截稿日期又一点点地逼近,为了不打扰诺威而又不让自己被烦死,提诺这几天几乎天天逃去贝瓦尔德的酒吧。

    自然诺威是不会注意到家里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一个沉浸在自己的戏中的作者,永远活在戏剧里的世界,现实与他无关。

    像是守着一个自己创造的写作的小小世界,还有一纸的丁马克的字迹,就能得以存活一般。

    时间越来越紧张,诺威已经不怎么想起丁马克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剧本中,也不再有闲暇的心思去矫情。

    “哗啦”声响。提诺听到了玻璃在诺威房里碎裂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提诺还是敲响的诺威的房门,“……诺君?”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刺激到诺威一般。包括自己在作曲的时候,提诺能理解诺威,尤其是像这次,似乎没有思绪很久了,情绪难免会有些烦扰暴躁,不会愿意在这种时期被外界打扰。

    “没事。”屋内传来诺威淡淡的声音。诺威手中持着厚厚的一叠剧本纸,微微喘着气,木质的地板上有一个被玻璃杯撞击出来的浅浅凹痕,破碎的玻璃片在地上四散着,闪着盈盈的水泽。

    还是不行么……诺威缓缓蹲下身,拾起破碎的玻璃碎片,放在手心,久久地凝视。还是那种不知道怎么写的烦躁。

    不如睡觉吧。诺威想着,倒在了床上,试图让自己不去想近在咫尺的期限。

    在门口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的提诺,也只有叹气的份。真是的,如果这屋子不是自己和诺君合租的,不知道诺君一个人怎么活的下去。哦不……在两人还没见面之前诺君的二十几年是怎么存活的啊。提诺为一个小小的话剧写的音乐早已完成,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有思绪并且比较简单,现在提诺倒也是清闲地够可以。

    自己又不是诺君,声誉在外,稿件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提诺苦笑。其实,提诺和贝瓦尔德也会和丁马克联系,只是没有让诺威知道。毕竟,有些事情似乎还是不让那个交稿焦虑的诺威烦上加烦的好。前天瑞桑对自己说,丁马克似乎是要拒绝去英国进行更好的治疗。虽然是丁马克的父亲提出来的,但是似乎丁马克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

    “都这么多年没有管过我了,现在出现,算什么。”即便只是潦草的字迹,都能感觉到丁马克带着生冷的语气。丁马克知道,若是真的治不好的,就是治不好的,便很赌气,一次次地拒绝去英国的医院。

    自然提诺和贝瓦尔德是希望着丁马克的痊愈的,诺威也是,虽然这件事情没有让诺威知道。然而,提诺和贝瓦尔德,虽然提出建议劝丁马克去治疗,却也无权过分干预丁马克的选择。

    丁马克开始写剧本。

    说是闲着也是闲着,想要感受一下诺威的日常。但这显然是被两人当作玩笑。丁马克却很认真地说,作为一个演员,有些事情,比剧作家还要了解,以前的一些剧作家,和诺威差的远了,明显不会从演员这个角度来考虑剧本,总是把纠结交给演员们,虽然总是抛下一句“怎么演你们自己看着办”,然而排练时在舞台上表现得不好,还要看剧作家的脸色。丁马克想,作为一个演员,写一个剧本。

    显然,丁马克还是很乐观的,在提诺看来甚至有些乐观过头了。创作完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在下笔写的时候,会发现这一切都是那么艰难。丁马克就是这样的。虽然感觉写得有点废,而且难以布好全局,导致写到后面,还要修改前面的剧本。尽管如此,丁马克依旧在写着。

    贝瓦尔德买了一些鲱鱼罐头,让提诺带回去给诺威,算是他努力写稿的慰劳品。提诺尴尬地笑笑,这是让诺君被生化武器毒死这样的新型拖稿方式么。

    提诺拎着那一大袋罐头,放到了桌上。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下东西,又动身去了邮局,打算给尼尔森先生——在丹麦小有名气的作曲家——写一封电报。

    (四)

    提诺觉得很开心,因为诺威终于结束了那令人难受的时期,开始了在床上补眠的幸福生活。好久没给丁马克写东西过去了,睡醒了,就写吧。诺威特意在桌上放好了信纸,以免睡醒了大脑一片空白就忘了。

    提诺收到了尼尔森先生的回复。对方表示愿意为提诺修改一下谱子,但是希望能会个面,当面改起来会比较方便。尼尔森先生很乐意见提诺,还感叹现在对音乐热忱的年轻人已经没有往日多了。只是最近尼尔森先生有些忙,需要提诺尽快赶过去。

    距离提诺给尼尔森先生发过去电报以来,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了。本来时间一久,提诺已经不抱有希望了,所以在给尼尔森先生写完电报之后,又接连地给很多别的作曲家写了几封,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和作曲家约好的会面场所之间辗转,这不,这次虽然不是从新认识的作曲家那儿回来的,却是从埃德尔斯坦先生——那位一直和诺威、提诺和丁马克交情不浅的作曲家的府上回来,和提诺谈了一个新演员的事。

    身体有些不堪劳累,却在精神上很高涨的提诺,在那个清晨收到了这封来自丹麦的电报。就像是突然受到了奖励的孩子,收到这位丹麦著名的作曲家的邀请,提诺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兴奋地抱住贝瓦尔德,完全无视贝瓦尔德黑了的前额。想着会面结束后去丁马克那儿看看,行前拜托贝瓦尔德买了一些东西打算带去,顺便还把丁马克信封上的地址工整地誊写到随身的本子上。

    提着一袋慰问物品,来到丁马克的家门口,正欲敲门的时候,背后有人叫住了他。

    “是诺威么?”

    提诺转过身去看那个声音的主人,短金发的少女,有些苍白的脸色,黑色的礼帽,黑色的纱裙,整个人显得很庄重。

    “那个……你是……?”提诺愣了楞,想着这个少女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蹦出诺威的名字。

    “我是丁玛丽,丁马克的表姐。”抛下这样的言语,丁玛丽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钥匙,走到门前开了门,“进来坐吧。”

    提诺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没有和她解释自己不是诺威呢。不过没有关系,见到丁马克就行了。提诺提着那一带东西跟了进去,站在玄关处,提诺出声问,“请问,你怎么知道诺威——”

    “丁马克几乎天天都会提,说他是个有些羞涩的,有着一头漂亮的浅金色发的人。”

    “诶……”原来只是听丁马克这样描述的啊,这样难免会把自己和诺威认错了,不要说是单单凭他人的描述的,即使是同时见过他们俩的,也总是很容易被人认错,埃德尔斯坦先生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提诺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是诺威的事,“那个,我——”

    “我一直在等你。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还没等提诺说完,就被丁玛丽有些生涩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丁玛丽从近旁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牛皮纸袋,交给了提诺。提诺打开看了看,“这是……剧本。”提诺喃喃着,厚厚的一沓纸上,是丁马克的字迹。

    “是的,是剧本。”丁玛丽将泡好的咖啡摆在了提诺的面前,“他一直在写这个。”

    “嗯……他和我说过。”提诺象征性地翻着剧本,如果这个剧本成为了现实,那一定是一场很有浪漫与幻想的戏剧。

    纸张如飞一般,翻到最后,却发现剧本停在了主角的话的一半,“他是没有再写下去么?”

    丁玛丽什么都没有讲,在厨房里清洗着杯子。

    感觉气氛有些凝重,提诺总觉得不应该在这里久留,但是提诺依旧没有忘记把东西交给丁马克的任务,“丁马克呢?我想把这些交给他”提诺有些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和丁马克有几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陌生的少女。

    丁玛丽回头看看提诺。

    “要不要留下来,听我讲一个故事?”

    “哈?”提诺觉得有些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只是想见一面丁马克而已。

    “从一个孩子开始说起吧。丹麦有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家里很久都没有孩子。父亲向着大海,那做海的女儿的雕像祈求,祈求上天能给他们一个孩子。在得知母亲怀了孩子以后,家里几乎是欣喜的。一个男孩,就这样降生在这个家庭,给这个家庭带来欢笑。”丁玛丽给提诺杯子里的咖啡满上,自顾自地开始叙述这个故事。提诺没有不听故事的选择,只得坐下来慢慢听。

    “‘我们给他取名叫丹/麦吧。’母亲抱着孩子,‘这是丹麦这片土地给我们的恩赐。’于是这个叫做丹/麦的男孩,便开始了在这个国度的生活。丹从小就很爱笑,很调皮,是个偶尔会惹出令父母头疼的事情的孩子。但是父母,觉得男孩子,就是要有活力才好。

    丹在五岁那年,母亲病逝了,父亲几乎是颓废地,天天靠酒精度日,不久便也与世长辞。那个时候的丹,似乎还小,估计后来,都不怎么记得父母的面容了。托亲戚家的福,找到了一个,愿意收养丹的人家。

    那个人家还算是当地的上层阶级,不缺钱。丹也从来没有住过那样的屋子。那个屋子里的女人,即后来丹的养母,是个温柔的贵族女子,对丹很好。那个时候,丹似乎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家。

    然而丹的养父,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家里很富裕,这个财富,全都依靠着丹的养父,天天出去打拼回来的。

    在新的家里,丹抛弃了他原来的名字,被养父母称作马克。其实丹并不在意,因为名字只是一个称呼。所以,我们依旧把他称作‘丹’。

    然而,这个父亲,从来没有对丹笑过,一次都没有。

    丹小时候做着鬼脸,讲着笑话,在回廊中跑着,让笑声充满回廊,却从未见过父亲的笑容。

    这也是和父亲几次碰面以后,丹发现的,这是一个不大欢迎笑容的父亲。这件事情,对爱笑的丹来说,无疑是个煎熬。”

    看了看已经沉浸在故事里的提诺,丁玛丽笑了笑,抬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讲着接下来的故事。

    “大约十五六岁的时候,丹突然跌倒后双腿受伤了,丹的母亲急急忙忙地带着丹去看了医生,医生只是说,静养就好了。确实,丹在休息了将近一个月后,又恢复了那种活力,或者说,跑得比受伤之前还要快。

    在丹受伤的期间,丹的父亲,从未来看过他。即便是一封慰问的电报,也未曾发到家里。

    丹已经觉得,这是件无所谓的事情了。

    大概也有家里的原因,丹变得擅长演戏。有的时候,那应该被称作伪装吧。在学校里排话剧的时间,丹的老师觉得,丹是个难得一见的演员。

    丹在学校里的老师,将丹推荐到了一个剧院,说是那个剧院,极负盛名,而且他和那个剧院的主人还是老相识,可以让丹去看看,能不能接几个角色。就是,那个剧院,远在挪威。老师说,要不要先和家里商量一下,不用急着作决定。

    那个时候已经有些叛逆的丹,几乎是瞬间接受了老师的提议,很自信地对老师说,家里人不会在意的,自己可以说服家里人。

    确实,家里人,除了他的母亲和他的一些佣人,没有人在意这些。”

    提诺机械性地拿起杯子,却只是久久地拿在手里。

    “不久后,丹便离开了那个让他感到有些拘束,有些难过的家,去了挪威。甚至,在很久以后,就是丹在挪威的剧院里传出一些名气以后,丹的养父才注意到,丹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甚至,那只是偶尔扫过报纸的一栏看到的。”

    “从那以后,丹和他的养父的关系,越来越僵硬。

    养父没有真正把丹当作自己的孩子,丹也没有把养父当作真正的父亲,即使是偶尔的一些,从家里来的关心,丹都觉得有些别扭。

    丹到挪威后不久,又觉得膝盖有些疼痛。

    他和我说,不知道,这双腿还能撑多久。

    我说,你想太多了,只是练习过度而已。”

    提诺有一个不大好的感觉,仿佛这个黑衣的少女是一位死神,在向他叙述一个真实的故事,“丁玛丽小姐,你说的这个丹——”

    丁玛丽却没有给提诺发问的机会,“直到丹再次踏上这片故土,我都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找了一个又一个医生,医生都说,这双腿,恐怕是要废了。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

    听说这个消息,丹连夜,回了挪威。没有再理过我的任何联系。我盘算着,大概丹到了极限,就会回来了。果然,不到大半年的功夫,丹就回来了。

    只是这次,丹回来的时候,是笑着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的人,还能笑得出来。

    丹的父亲提出要把丹转去英国的医院治疗,那个医院的院长,也是丹的父亲的一个朋友,而且那边的医疗器械比丹麦当地要好,所以治愈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只是,丹不愿意。

    在医院的时候,我曾多次去看望这个大男孩。这个在没有笑容的家庭长大的孩子,现在却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我开玩笑般地问他,难道是在挪威交了女朋友不成?丹说,差不多。”

    丁玛丽的声音有些战栗,天知道她自己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讲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前倾身子,把提诺手中的杯子拿出来,放到桌上以防杯子里的咖啡洒到地板上。

    提诺觉得,没有必要问丁玛丽什么了,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正打算起身告辞,却被丁玛丽未完的故事拉住了。

    “丹和我说了很多关于诺的事情。那个感情和外表一样纤细的孩子。我为他喜欢上一个同性而感到惊讶,却也并没有太多。可能丹的母亲,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会昏过去吧。

    我说,你已经离开了那么久了,难道就不想再见他一面?丹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那个时候,丹已经无法靠自己站起来了。

    疼痛,在一点点地扩大。最后他几乎天天靠镇痛剂过着日子。他副比医院更加苍白无力的面容。或许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在舞台上的光辉。

    丹开始写剧本。他说,诺也会写剧本,而且是很好很好的剧本。至于是有多好,我也不知道,只是顺着丹那样附和着。

    丹最终,却依旧是在自己母亲的苦苦哀求下,答应去英国,傍晚的船,还带上了看护和一位医生。能看看海,丹还是很开心的。他说,这片海,像极了诺的眼睛。

    那天晚上,有些难以忍受的疼痛侵袭了身体。护士不得不比平时多来打了一次镇痛剂。药效发挥以后,渐渐觉得好一些的丹说,他想去看海。

    我说,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刚刚打完药,不可以外出的,况且都这么晚了,外面一片漆黑,也并看不清海的模样。我把他现在这种状态也无法外出的话,咽了回去。

    丹说,那给我纸笔吧,我给诺写封信,我想见他。

    我有些慌乱的打开抽屉,翻找着纸笔,找到后把丹扶起来,让他舒服地靠着枕头,看他写。似乎很疼的样子。看丹额头沁出的点点汗水,我拿出手帕,帮他渗去。

    丹很想专注地写下一言半语,却在写了四个字后,疼痛地无法继续。我打算去叫医生来,请求他们再来打一次镇痛剂,却被丹拉住了。

    丹摇了摇头,说,这封信,扔了吧。可惜,不能看到白天的海,那一定,很漂亮啊。

    丹闭上了双眼,很安静。但是这样的安静,不适合一直带着笑容的他。”丁玛丽叹了口气,黑衣的肃穆让她显得更为瘦削。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提诺还是问了,“丹就是丁马克对吧。”

    “那是他作为演员的艺名。”丁玛丽送提诺走到门口,“那么再会了,诺威先生。”

    提诺正想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丁玛丽说,“我不是诺威,东西我会转交给诺威的。我是诺威和丁马克的朋友,提诺。提诺·维那莫伊宁。”在少女反应过来之前,提诺丢下这句话,便关上了大门,隔绝了那个有些阴森的世界。

    (五)

    提诺几乎没有再在丹麦作停留,回到了旅社,整理好了本就不多的行李,赶回了挪威。在归途的火车上,稍微冷静了一点,想了想,不能直接回到自己的屋子,因为诺威在那里,他一定会问自己关于丁马克的事情,恐怕自己没法好好掩饰。

    所以,披着刚刚降临的夜色,提诺推开了贝瓦尔德酒吧的门。

    贝瓦尔德看到提诺,起身,有些奇怪啊,说好要在丹麦过一晚上的,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过贝瓦尔没有问,转身给有些气喘吁吁的提诺倒了杯水。

    “瑞桑……”看着贝瓦尔德,一路上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又上升到了零界点,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溃一般,“我该怎么办……”

    “先喝水。”贝瓦尔德把那杯水往提诺面前推了推。喝了水,应该会冷静一点吧。

    然而提诺喝完水后,并没有冷静多少。贝瓦尔德沉默地示意提诺讲,却不曾想到,提诺的第一句话就是,“丁马克死了。”

    “诺威呢?”和提诺不同,沉默地听完提诺从丁玛丽那里听来的故事,贝瓦尔德这样发问。提诺不会就这么和诺威讲了吧。虽然这个消息确实让人震惊。

    “没有。我没敢和他讲。”提起诺威,提诺又有些慌了,”瑞桑,我应该……告诉他么?”

    “当然。”贝瓦尔德几乎是一瞬间就这么回答提诺。这是诺威和丁马克的事情,诺威有知道这整件事情的权利。况且,若是丁玛丽没有把提诺错认为是诺威,或许她也不会和提诺说这些事情吧,”诺威今晚会来这里的。”言下之意就是,等他来了好好和他说吧。

    贝瓦尔德的话换来的是提诺少有的沉默。似是在和自己的思想作斗争一般,提诺最终妥协了。”好吧,等他来了,我就告诉他。”提诺向后瘫坐着,捋了捋前额的发。

    诺威到酒吧的时候,看到半醉半醒的提诺,无疑是有些惊讶的,带着海的蓝色的双瞳,微微睁大,大概就是丁马克,想要沉溺于其中的那双眼睛。提诺觉得,无所谓了吧,已经是第二次讲、第三次听这个故事了。于是,拉着诺威坐下,慢慢地讲这个有些悠长的故事。

    至于诺威,只能说听故事的他比贝瓦尔德更加平静,就好像是在半途中,就这么接受了。

    大概这两个人,只是都不擅于把情绪暴露在空气里吧。提诺明显感受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悲伤,却无从安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贝瓦尔德调了三杯酒,三人就这么默默地喝着。喝完了再倒,倒了再喝。似乎酒精是一个让人致幻的,可以让人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的存在。

    吧台上暖黄色的灯光,照在诺威的十字发夹上,白金色的发夹,都带着些许暖意。诺威一直抱着那个牛皮纸袋,像是抱着孩子最心爱的玩偶。

    闷闷的,打烊后的酒吧里,三人,无言。

    「Within you I lose myself, without you I find myself wanting to be lost again.

    ——有了你,我迷失了自我。失去你,我多么希望自己再度迷失。」

    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要这样放开你。

    不想,不想就这么让你走啊……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提诺却只看到了在洗杯子的贝瓦尔德。贝瓦尔德说,诺威先回去了。怕诺威做什么傻事,急匆匆地赶回屋子的提诺,却发现,诺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在依旧摊着一堆书的凌乱的书桌上,写着剧本。

    提诺知道,诺威没有心灵脆弱到那种地步,不需要别人多余的关心。虽然不哭不闹不干傻事甚至比平时更加努力工作是一件好事,提诺却是那么讨厌此时此刻的沉寂。

    仿佛,那个房间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充满着空虚与悲哀的,无人可以踏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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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Never let me go——Chapter2. 奥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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