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中午临近下班的时间，科长还没有回来。我把一卷今日的报纸夹在门把手上。一股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既使是这房木门和门把手也带着烟味，我猜测木门之内该是一个烟雾缭绕的世界。

      半年前，科长从另一个部门调来时，第一次和我谈话，就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氛围中。他一边跟我谈让我协助他工作，一边抽着烟，轻促着眉头。我低头思索着他承诺给予的待遇和那份有些沉重和压力的工作，恍惚间他两指间一直有一线烟雾在游丝般上升缠绕，淡蓝的烟雾画着一圈又一圈迷人的曲线，我也憧憬着一个似乎前途光明却又压力满满的工作。我从那张办公桌前离开时，窗帘只拉开了一半，阳光照在烟雾上，我抬头已看不清科长的脸，仿佛置身在云雾山中了。

      我不知道科长是怎样保持那件白衬衫一尘不染的。他的牙齿似乎并未发黄，指间也未见到烟熏的痕迹。每次开会时，他总会叮嘱我将烟灰缸挪开，但只要推开那间办公室的门，烟雾就会扑面而来。

    科长承诺的待遇只兑现了一月就夹然而止，工作却源源不断的涌来。每天早晨都会收到“你过来”三个字。许许多多的报告，调研，体会纷至沓来……三个月后，我颈椎病犯了，需要请假做牵引。科长说，给他帮忙的人更该以身作责，落实单位的考勤规定，当然他会考虑我这段时间工作辛苦，给我尽量做些奖励。他的言语像指间的轻烟般云淡风轻，我却感到深深的沉重。不仅仅是颈椎的疼痛与身体的疲惫，似乎整颗心也滑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因为病假一周，我考核了一千元，而科长承诺的奖励却遥遥无期。虽然他总是夹着工作薄去开会，但谁也没见过他何时回来。有人说常常碰到他在另一个公园里慢跑，有人说他的车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一所中学的校门口。科长的行踪是个谜。

    一年之后，我打了辞职请求。科长苦苦挽留我。那天他指间的烟雾似乎格外的浓，他换了一种牌子的香烟，味道呛人，深冬的季节，我坐在密闭的办公室里不由自主的咳起来。他眉头紧锁，并未留意，直到我冲到窗前用力推开那扇窗户，他才下意识地摁灭了手中的烟头。他情绪有些激动，稍过片刻又关上了窗户。他说，小路，我办法也想了，报告也打了，但有关奖励的事，单位就是不批，你要我怎么办？难道是我不办事吗？你再等等，我保证不会让你白干的，你的工作辛苦，我都知道……

      年底，科室因为管理创新，成果显著被公司评为先进管理部门，在报优秀员工的名单时，科长毫不犹豫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筹躇满志，意气丰发，说今年还要多报几篇调研……

      我在门上夹上的报纸里，夹了一封辞程。

        烟云成雨总有落地的一刻，纵然被萦绕迷离，也会被时光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