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大施

大施,名字叫施正宜,是我们知青小组里年龄最大的一位女知友。1968年4月,我们一起到山东莒县招贤公社西黄埠大队插队,因为她是1966届高中毕业生,据说在到莒县插队的济南知青中,属她年龄最大(当年21岁,我当时还不满17岁),所以不论是一个知青组的知青,还是其他小组的知青,但凡认识她的都称她“大施”。
大施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姐。她待人宽厚平和,人缘很好。她担任过大队里多年的“赤脚医生”,直到她离开农村。她的医德和医术不仅得到本村百姓的夸赞,还得到上门求医的邻村百姓的好评。知青组里,我和大施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五年多的时光里,她对待我就像是对待小弟弟一样,或因为感冒发烧,或因为年少体弱,或因为复习功课无暇做饭,但凡我遭遇到困窘的时候,她都给我以大姐的关爱和帮助。我们相处得是那么单纯、那么自然。
1974年秋,大施以“父母身边无子女”条件回到了济南,当时我已经在莒县师范毕业,走上了莒县的教师岗位。
1975年夏秋之交,大施最后一次到我家,不巧我当时没有在家,是我的母亲接待了她。我回家后听母亲说,彼时大施来是要告诉我,有人给她介绍了南京的一个男朋友,好像是一位大学助教,她要到南京去完婚了。我母亲说,大施还提出在我家洗洗头再走,母亲给她烧了热水,她洗过头后才离开了我们家。那一年,算起来她已经快三十岁了。没想到从此以后,我竟然就全然没有了她的音讯。
时光过去了四十年,曾经在一个知青组的多位知青战友聚在一起,常常回忆起当年的人和事,大家都没有了大施的音讯,又都想找到大施的下落。于是,2014年9月,我投稿到山东商报主办的《老朋友》杂志,刊发了我思念大施的一篇文章《大施,我们想你》。2017年春天,我在凤凰网上看到了一则采访施剑翘后人的文章,就试着给文章提供的邮箱地址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说明我跟施正宜曾经是知青战友的关系,还留下了我的通讯方式。
令人高兴的是,2017年7月的一天上午,我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了一个既生疏又熟悉的女性的声音:“你好!你是黄传新吗?我是施正宜呀。”那一刻,我异常兴奋。电话里,我们互相介绍了几十年来各自的大概经历,聊起近五十年前的知青生活,更是唏嘘不已。
在电话中得知,大施自1975年离开济南去南京结婚后,就一直生活在南京,育有一子,儿子和孙子都很优秀,令人欣慰。同时,也了解到大施的人生旅途历经坎坷,去南京之初安排了工作,90年代中期就下岗了,一直住在南京市破败不堪的老城区,她和她的丈夫身体都不好。就在2017年5月,大施还因为脑梗住过院,过后恢复的还算可以,行动基本能够自理了。
我们还聊起1973年春夏之交,我准备参加“高考”的情景:小小的知青院里,两棵槐树开满了槐花,既遮蔽着阳光,还散发出阵阵清香。北屋里,一张小桌摆放在屋门里面,借着屋外的光线,我就在小桌上面复习功课,大施则在一旁点起煤油炉做饭,饭菜的香气充溢在静怡的院落里。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一年的春天和夏天,直到我上学后离开农村。
我在电话里还说起有一年到她家一起买蜂窝煤的往事。那应该是1974年前后的样子,寒冷的冬天里,大施家里需要买蜂窝煤,她一个人很吃力,于是就叫上我和她一起把蜂窝煤用板车拉回了家。记得当时大施的父母已经七十岁左右的样子,据说她的父亲是一位起义的国民党军队将领,曾经做过山东省农业厅的副厅长,因为文革中挨整,一家三口只能吃住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平房里,几件简单的家具,被烟熏黑的墙壁上挂满了日常物件,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位曾经叱姹风云的老将军会住在如此局促的地方。
电话里我能直觉感受到大施刚强的性格,尽管人生之路多舛,生活倍加艰辛,但始终有一颗不服输的心。
过后,我在网上查阅资料,了解到大施的父亲名字叫施中杰(施则凡),是曾经刺杀民国军阀孙传芳的侠女施剑翘的胞弟,曾担任过冯玉祥将军的副官,全国解放时起义加入了人民解放军,后转业到地方。
后来,我们知青组的几位济南知友都给大施通了电话,大家为能在分别五十年后重逢感到高兴,相互慰勉保重身体,争取机会再相见,还相约2018年秋纪念上山下乡五十周年,一起回曾经的第二故乡走一走,看一看。
2017年初秋,知青组里的两位济南知青借旅游的机会路过南京,见到了大施,既为大施的矍铄精神所感动,也为大施的贫病生活而担忧。
2018年秋,知青组里的一位知青又一次跟大施电话联系,电话里竟然传出“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声音,令人无比震惊。此后我们几个人又数次拨打大施的电话号码,得到的回复都是“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岁月匆匆,白驹过隙,难道2017年的电话就此成了空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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