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

下山

午后。

烈日当空悬着，肆意散发着光与热。在某座不知名的深山中有一片旺盛的竹林。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变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打在地面厚厚的落叶上，凭空添了几分静谧的氛围。

竹林中有一少年背负双手，昂然站立。单笄横贯椎髻，束于发顶。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他身形修长，穿一身淡青色长袍，长袍虽然有些破旧，且因多次清洗而有些褪色，衣角却十分平整，可以看出少年穿的十分爱惜。手中还握着一把刚制成的青竹剑。他就这么闭眼安静的站着，似融入了这番天地，却又隔绝于这片天地之外。忽而风起，整片林子随着风吹来的方向摇摆不定。竹叶凌乱地变换着身姿，艰难的抱着竹节。发出“簌簌”的哀鸣。

终于，一片竹叶不堪重负，从竹枝上跌落，在风的掌心中被肆意摆弄。如同多米诺骨牌第一块牌的倒下，越来越多的竹叶离开了竹枝，在空中快速的盘旋。眨眼间少年便被飞舞的竹叶所包围，仿佛置身于无数镰鼬组成的桎梏中，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尖利的爪子刺伤。

少年蓦地动了，猛地一甩身后的剑，青竹剑刺破长空，发出啸音，如一道闪电直指那片竹叶，却在临近竹叶的那一瞬陡然收力，如蜻蜓点水一般，温柔地用剑尖轻轻一点。随后少年挪动身形，迅疾抽剑回身，短暂蓄力后再次出手点向另一片竹叶。他的动作愈发迅速，身形也变得模糊起来。可精度却未减分毫，每次出手都能准确刺中竹叶。

风悄悄的停了。

少年在最后一次出手后准确的把剑插入腰带间。几次呼吸后气息已经趋于平稳。他缓缓睁开眼睛，在他周围的三寸之内，未落有一片竹叶。少年看着自己周围三寸近乎完美的圆，欣喜道：“轻重缓疾，变化由心。这两句剑诀练了十六年终于成了。就是剑诀最后两句‘挥剑当空，显其锐利；收剑入鞘，敛其锋芒’……”他低头看看了腰间的竹剑，小声嘟囔：“竹子做的还能锐利到哪去，不过剑鞘倒是可以用我小时候的衣服做个布剑鞘，嘿嘿。”

他开心地踢了踢地上的竹叶，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得赶紧告诉师傅去，自己在这傻乐什么。”说完，他一溜烟往竹林深处跑去。

一刻钟后，少年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立着一座竹屋，竹屋左前方是鸡圈，几只鸡咯咯咯的叫个不停，仿佛在大声争论。右边的栅栏里则有几只老羊卧着，胡须都快垂到了地上。正在细嚼慢咽地吃着竹叶，时不时大口地喘两声粗气，甩甩头又继续嚼了起来。屋后上升着袅袅的炊烟。少年深深吸了口气：“真香！师娘的做的饭果然是最好吃的。”他三步并两步蹦跳着向屋子跑去，路上还顺脚踢开了向他扑过来的大黄狗。他推开门，朗声喊道：“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听到动静，从里屋缓缓走出一老妇人，看到急匆匆跑回来的少年脸蛋还红扑扑的，以袖掩嘴轻笑了几声，她双手掐腰，故作严厉状道：“星儿今日怎回的这么早，是不是练功又偷懒了？”李星儿嘿嘿一笑：“这次没有。师父呢？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他。”

夫人看着李星儿生龙活虎的劲头，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你师父去后山劈柴啦，一会儿就回来。”

“嗯嗯，师娘最好了，饭也做的最好吃，隔着老远我都闻着味儿啦！”

“就你嘴甜，等你师父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妇人说罢在星儿额头轻轻一敲，又转身回里屋忙活去了。

不多时，李星儿师父从外面扛着重重一捆柴回来了。他转身进屋，看到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李星儿，皱了皱眉头，大步走到李星儿旁边的椅子，重重的坐下。李星儿看到师父进屋，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双手虚握拳放在大腿上，动也不动。眼角却不停地偷瞄师父。两人静坐无语，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师娘从里屋出来，看到这一场景，愣了一下，眼角含笑，莲步轻移，走到师父身边。用手肘轻轻戳了一下他，嗔道：“回来就这么大火气，也不怕吓着孩子。吃饭了，今天炖了最肥的那只芦花鸡，给你俩补补身子。”

说着她又转身回里屋，再出来时，手里已举着托盘。她走到饭桌前，微微欠身，将托盘举至与眉毛齐平。星儿和师父相继起身，双手接过托盘置于桌上。待三人落座完成，星儿便急不可耐的举着筷子向盘中的芦花鸡发起了进攻。

师父喝了口茶，云淡风轻的问道：“成了？”

星儿嘴中已经塞满了鸡肉，双颊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的答道：“嗯嗯，成了。”

“那就走吧，下山去。”

又是一句平淡的话语，可在星儿的耳中无异于一声惊雷，他缓缓停止了咀嚼，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盯着师父。

“既然你剑术已成，我便没什么可再教你的了，下山历练一番，对你的成长大有稗益。”

师娘在旁轻叹一声，刚欲开口。师父一伸手：“无需再说，此事就这么定了，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便下山去吧。”说罢，师父离开桌子，悠然而去。

师娘于心不忍，轻轻拍了拍李星儿的肩膀，跟着师父离桌而去。转瞬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李星儿一人。他垂着头，一言不发，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在碗里。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李星儿整理好行囊，悄悄地从床上爬下来。他不想与师父师娘告别。这么大的人了，他不想在他俩面前掉泪。在离开竹屋的路上，他一步三回头，心中充满了不舍。明明是他不想让师父师娘相送，可看不见他俩的身影，心里着实空落落的。片刻后，他似是打定了决心，袖子在脸上抹了抹，一扭头，大踏步往山下走去。

小径旁，在一棵粗大的竹子旁，师父师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师娘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不停用衣角抹着泪，轻声问道：“真不去送送他了吗？”师父的双手在袖子里握紧了又松，沉声道：“不必，大丈夫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为他好。”

而李星儿对此毫不知情。这个腰间绑着布剑鞘，别着青竹剑的少年在经历了最初离别的伤痛后，此时内心已经塞满了对山下的憧憬和好奇。他晃晃悠悠的走在林间小径上，心中默念道：“江湖，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