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

于三哥的老妈九十一岁，是我们这伙朋友中仅存的一个老人了。三哥每年夏天都要陪着老妈在镇东老房子住，为的是侍弄那块菜园子。

房子和四十年前一样，只是更加破旧不堪了，是一百多年前俄国人建造的，原本是木刻楞，后来被中国居民在外面钉了木拉条抹上一层黄泥，看不出俄国建筑风格了。

老三当年结婚时在院子里另盖了一座泥加杆的小屋子，如今也是歪歪扭扭的，但是泥加杆房屋的特点就是骨架牵扯着，歪得看似要倒了，再来一场地震也不会倒。

九十一的老太太固执地住在一百多年的老破房子里，不肯让老三同住，也不肯住老三的屋子，一如四十年前老三从老屋里分出去时一样。

院子里还有两个坍塌的像烂柴堆一样的小屋，是老二和老四的，那一哥一弟早就搬到城里住了，这房倒屋塌的破旧院落，他们从不回来，只是隔段时间和老三通个电话，了解一下房子（其实就是整个院落）卖没卖掉，为的是拿到自己的那份产权的变现。

老三的老婆也不回来，成年到辈子的在海拉尔城里陪患有严重多动症的外孙子，已经从孩子降生陪到读小学三年级了。

菜园子也是延续多年前分配的，哥几个一家一小块，老三全都种着，只是还牢记着哪里到哪里是老二的和老四的。老太太单独有一块，她不让老三帮忙，坚持自己动手做，可是她根本就挖不了地，半天挪动一下叉子，插不到一半深，老三就闷声给他挨排挖了，然后老三按照历年种植的布局给老太太跑出深浅不一的沟或坑，由老太太亲自颤抖着手把种子撒进去，她不管什么科学不科学、重茬不重茬的，哪个地界种啥就永远种啥，年年如此，那些长出来的瓜菜重复着长在原来的地方，像穿越了一样，那些作物的一代代种子都适应了，种上就出苗，就生长，和那些年年倒茬换茬的科学种植一样有收成。

老三今年虚岁六十三了，属牛的，他觉得自己的属相很配，就像个牛一样。歇息时，老三看看一百多年的俄式老房子，看看自己的歪歪扭扭的旧屋子，看看二哥和四弟的烂柴样的坍塌房基，看看阳光下坐在墙根那个破扶手椅上打盹的老太太，他苦涩地想：在这个院子里，我是最年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