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
八二年的春天,大嫂第一次进家门,母亲刮尽面缸,勉强做了一顿面条。送大嫂回来,大哥的肩头多了半袋面粉。母亲哭了,“多好的闺女呀!咱不能再亏待了人家。以后要扎紧嘴,把麦子省下来,等她进门来过好日子。”
那年麦季,我们全家出动去拾麦穗。刚刈过的麦田,空旷而寂寥,每遇见一根麦穗,我们都要弯下腰来,深深鞠上一躬,感谢大地的赏赐。那一年我们竟攒满了一缸的麦子。有了麦子,就有了好日子。
晴日,我们把麦子搬上平房。薄薄摊开一大片,躺在上面,望着瓦蓝的天,盼着大嫂早些嫁进来,盼着早些过上好日子。
小弟还小不懂事,见有人嘴里吃着馒头,就抱着母亲的腿,嚷着要吃馒头。“不是说好了,留着大嫂来,一起过好日子吗?”小弟懂了,也就不哭了。
第二年,一声春雷,将沉睡的大地惊醒,包产到户,新政策来了。麦田里的麦子也被催急了眼,一个劲疯长,热风吹过,金浪潮涌。
开镰前,父亲说:“把家里的麦子磨了吧,吃了好有力气割麦子。”母亲扭过头去不做声。
几天没日没夜的抢收,麦场上晒满了颗粒饱满的新麦。
“把家里的那缸陈麦子拿出来晒晒卖了吧。腾出地方来装新麦。”
“不!那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留着给媳妇过好日子的。”
“你不卖!难道留着生虫子!我拿十大缸新麦换你!”父亲的话很霸气。
麦子晒好了,装上马车,母亲却扶着门框哭了。
“妈,你怎么了?”
母亲把我搂进怀里,“我真没用!你怨妈妈吧!我盖得你们饿了一年,最后也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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