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可不是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

被这么警告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了，叶弈和林不清早已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的姿态。两人默默地杵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次是我请两位侦探过来协助破案的。”天降救星，来人的声音和气又不失威严。

刚才还声色俱厉的年轻xingjing，一看到面前这个个子不高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一下变得有点紧张起来，“是，局长！”

“这个开场也太经典了。”林不清用胳膊肘碰了碰叶弈，“但还是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毕竟是jingju局长给我们撑腰。”

“我看你是小人得志。”

“也可以，问题不大！”不愧是林不清，干啥啥不行，脸皮厚第一名。

眼前俨然是一座气派的学校，站在校门前看进去，宽阔的行道旁种植着高大的悬铃木，一直延伸向校园深处壮观的喷泉池。只不过由于案件的发生，只有三两的jingyuan在路上奔走，据说学生们都集中在教室不予离开，偌大的空间里并无往日少男少女们叽叽喳喳鲜活的气息。

“你看这学校的格局。一入大门直通后山，中间也无建筑阻挡，曲则生情直则生煞，吉气出漏不妙啊。”林不清摸摸下巴，面色凝重地继续说下去，“校园西侧又有个急转角，西边为兑位，五行属金，代表杀戮、口角。发生这种案件毫不意外。”

“你这是还会看风水吗？”叶弈有些吃惊。“你还是不是那个强调逻辑的死板人类了。”

“怎么可能，我胡诌的。”林不清坦荡地回答，眼睛却不住地往校园内打量。“不过这种事情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咯。”

忽然一个中年男子从旁边冒了出来，明明是空气里已经有些寒意的秋天，他的额头上却渗着汗珠，慌乱的神色和笔挺的西服组合起来颇有些狼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浅蓝暗纹的手帕擦了擦手，先与局长握手致意，然后转向两人说：“我是这里的校长，听局长说会有侦探来解决这里的案子，您二位是侦探和助手吗？”

“我们俩都是侦探。”林不清出声辩白。

“我是手法侦探林不清，我旁边这人是动机侦探叶弈。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合作关系，当然我很想独立破案，毕竟一切手法都有漏洞，一切经过都能被还原，即使撇去对动机的追寻，犯人也会是我的囊中之物。死磕动机这种行为会让我完美的推理变得情绪化，帅气地解决案件才是我做侦探的第一要义。”

“你对人性一无所知。如果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就依然是疑罪从无。”叶弈的反驳虽短，但他配音演员一般优雅的声线中却有种不容置疑的从容。

听起来像是搭档，但二人似乎谁也不服气谁。

就一般情况来看，林不清被误以为是助手的时候占绝大多数，毕竟矮人一头，个性看起来又比较莽撞，满脸写着不靠谱。叶弈则长相端正气定神闲，话虽不多但箴言频出。

空气中似乎噼里啪啦地要冒出火花来，校长的神情有些尴尬，或许是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抱歉。所幸局长阻止了这个气氛继续延烧，他大步向前，抬手拉起了黄黑相间的警戒带，示意侦探们和校长和他一起进去。

XX侦探事务所开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受到官方的邀请，说是受宠若惊毫不过分。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林不清刚拿了计算机硕士的学位回家，立刻又拾起了在毕业答辩阶段荒废的爱好，买回来的推理小说摞成半人高。父母也不催促其找工作，便心安理得地当起了死宅，和外界唯一的社交可能就是在网上高谈阔论了。

而叶弈则早毕业两年，本是一个早九晚九的小职员，本着与人为善以理服人的行事风格平和地度过了人生的前二十六年，不知怎么的就在论坛上和林不清就一个刁钻的话题唇枪舌剑了起来，渐渐发展为线下见面一试高下。

不多聊还好，一聊发现两个人的方法论有极大的分歧。叶弈认为万事万物皆有联系，摸清人类的情感和思维流动是了解真相最直接的方法，林不清却觉得只要能了解犯人的手法，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比如说交换杀人呢，杀死陌生人又怎么可能从社会关系中发现动机。你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被害者和凶手的联系。”

“但我认为精心策划的完美犯罪也会让你难以招架，凶手的智力在你之上的可能性巨大。”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骂我。”

“我没有。”

辩论就辩论，林不清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每次都要约在感兴趣的饭馆，几次下来两人费了不少口舌也花了不少饭钱。直到有一天林不清一边往嘴里塞荷叶饼卷好的烤鸭，一边对叶弈发出不那么友善的邀请，“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们一起开个侦探事务所，从实践中证明谁的理念更先进。”

“可别觉得我是对自己的理念产生动摇了。这只是印证了一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林不清见叶弈的笑容有些诡秘，连忙补充道。

至今为止叶弈仍觉得林不清是有预谋地设下圈套，骗自己成为侦探事务所的合伙人。

就叶弈看来，说自己是一个读心者毫不过分，虽然之前并没有接触太多侦探的世界，但他上学期间兼修心理，周围的人脑波微小的震动也不能逃过他的探测，虽然这个特长似乎是一把双刃剑，他既可以藉此与他人相处地十分融洽，又会因为接收的讯息太多而徒增许多自身的烦恼。

而林不清除了思维跳跃和行动力超强之外，怎么看都没有其他过人之处。更何况某种意义上，行动力超强又约等于做事冲动。

无论如何，在租下了偏僻写字楼一个小小的办公间之后，XX侦探事务所算是挂牌营业了起来。

然而事情没有想的那么顺利，现实世界并没有那么多震撼人心足以烧毁脑细胞的案件，偶然有委托也是婚恋出轨找证据，寻找失踪的猫猫狗狗，了不起也就是解决一些不想声张的内部盗窃案，事务所不可避免地滑向了万事屋的性质。

更多的时候为了维持生活，二人继续做着写程序和自由笔译的老本行兼职。

“本格已死！”林不清瘫坐在电脑椅上，脚下轻轻一蹬就转了个圈。“这就是二十一世纪侦探的末路！”

“终于连你也觉得山穷水尽了吗？”叶弈躺在长沙发上，胸前虽然打开着一本托马斯霍布斯的《利维坦》，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以三秒一下的滑动频率匀速浏览着新闻，同时不忘揶揄林不清一句。

“只要我还没有沦落到要帮人搬家通下水道，我就还是一个保持初心的大侦探！”

除了显得没有一份正经工作之外，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赖。光上班时间可以随意横躺这一点就战胜了无数钱少事多的正经公司。林不清更是把各种奇怪的生活器具都搬到了这里，一切都和宅家的感觉无二。这会儿桌上的磨豆机就在发出恼人的嗡嗡声，不喜咖啡的叶弈默默戴上了降噪耳机，心想这也太讲究了。

突然搁在桌上的办公用手机响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这年头还会打电话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有新委托了。林不清几乎是以一个扑的姿势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您好，这里是XX侦探事务所，我们承接一切奇案悬案，您尽管说出您的困扰...”

叶弈饶有兴致地看着林不清风云变幻的脸，说不出是兴奋敬畏还是压力倍增。一向粗犷的声线也被刻意压低了下去，虽然应该是为了显得正经，但又有种与人设不符的奇妙违和感。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过去，谢谢局长赏识。”从林不清嘴里还能说出这样谄媚的话来，叶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通话结束，林不清像时间滞缓一样把手盖在手机上愣了五秒，随后以一种狼奔猪突之势跳到了沙发上，叶弈忙不迭地把腿一缩。

“叶弈你赶紧起来吧！这可是个大案！虽然这么说不太好，这可是我期盼已久的凶杀案！只要能完成这个任务，我们一定会声名大噪，以后就不愁没有活干了。”

叶弈还想问到底是什么局长，林不清却已经一溜烟跑去整理仪容了。他看了一眼摊开的书左下角的页码，旋即紧跟了过去。

时间回到现下。

四人在大道上走着，两位侦探刻意落后了一些距离。毕竟面前是两位小有权势的人物，初出茅庐的侦探们感到威压在所难免。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只叫局长而不带姓，感觉有些奇怪。”叶弈终于还是小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不清斜了他一眼：“理由可超级老套，局长他姓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