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公婆婆年近八十,是传说中的白云黑土,吵吵闹闹一辈子,既让人笑,又让人羡慕。
公公生病住院,躺着不能动,做为子女,我们不能帮他减轻任何疼痛,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饱受煎熬。他想吃手擀面,我特意擀了面条,包了猪肉荠菜馅儿包子给送去。
公公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婆婆笑呵呵地责问:难受啥!睡着吃,睡着喝,还难受!我们都明白,婆婆想营造轻松的氛围。老爷子气得直瞪眼。老太太不乐意了:瞪啥瞪?我不伺候你了,我到外面吃去。于是,婆婆端着面条坐到病房门口吃去了。其实,她心里难受,不想让我们看出来。
先生喂公公吃饭。老人吃几口就得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而后再接着吃。我问他包子好不好吃,面条咸不咸。他眼睛睁得很大,痴痴地望着我,那眼神:无助、无力。他张张嘴,又闭上了。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想对我说些感谢的话。这么多年,他对我心怀愧疚,一直想和我解释,却始终没有说,而我,也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在和他记仇。20年前,回老家过年,在老房子里,公公脚点着地告诉我:“这是新河(三弟)的屋。”我当时想问他:我的屋呢?我并没有来分你的家产,家里一共就这3间破瓦房,我们和三弟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又不在家住,逢年过节来家热闹热闹,你为什么要分谁的屋?而那时,我却委屈地说不出话,不争气的只顾得流泪了。我带着孩子到二弟家去了,我告诉二弟妹公公的话,瞬间,二弟妹把这则消息广播了出去。公公一下子成了阶级敌人,婆婆、三弟,对他展开了严厉地批斗。
事后婆婆很委婉地向我解释:因为三弟妹没工作,二老想拉扯一把。我明白父母的心思。儿子都是他们亲生的,一样疼,他们是担心三弟,也不是不心疼我们,只不过,我们让父母放心而已。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家中的老屋已复垦成为庄稼地。我们为公公婆婆重新盖了上下两层的楼房。三弟凭自己的实力,奋斗成功,是他们矿拿年薪的副总了。看着子女们过上好日子,公公婆婆也安心了。但我知道,公公心里的结还没解开。每次我回家,他都低着头不停地抽烟,我明白,他觉得对不住我,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时常特意找一些问题专门问我,就是要和我套套近乎!我呢,就故意卖个关子:爸,您现在不担心老三啦!
去年冬天给公公买了件羽绒袄,让他换上新衣服,他一个劲唠叨:我一大堆棉袄,还买袄子弄啥!
老人艰苦朴素一辈子,旧衣服从来舍不得丢,这么多年一路走来,袄子确实积攒了好多件,但有的棉袄真的旧的只剩棉袄的样子,一点也不保暖,而且还很重,但老人仍坚持穿旧衣服。我问他穿新袄子是不是比旧袄子暖和,他笑了,很认真地告诉我:还是旧衣裳穿得劲!阳光下,八十高龄的公公像个孩子,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在他身边来回穿梭。
看着儿孙们膝下承欢,他那满是皱纹的脸,总是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叫一声大的,叫一声小的,一个一个问问,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孩子们无论回答什么,他都高兴地笑。
吃饭时,婆婆说她前段时间感冒挂吊水,公公接话:没事,离诊所近。婆婆一瞪眼,公公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老小老小,老了就小了,看着我们家俩老小孩,我们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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