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杀猪

文/插图/李书勇

原创|杀猪

大雪小雪，杀猪宰羊。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村里少人走的地方还是白茫茫的、雪白的一片。

离村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喜庆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刚进村口，迎头便碰上二嘠，手里挥动着红色的围脖，眉飞色舞，喜笑颜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杀猪喽，杀猪喽。

再往里走一段距离，遇到邻居二婶，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满满一篮子雪白的山鸡蛋，表情同样喜庆，脖子上围着的围脖和二嘎手中的一模一样。二虎，你回来啦？快去看吧，今天在村子东头的场面上开杀猪大会，可热闹了。

因为回父母家反正要路过打麦子的麦场，看看红火也好。大老远就看见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把麦场围了一个大大的、厚实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圆，当我就要靠近那个圆的时候，二叔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把拉我过去，发给我一条红围脖，让我围在脖子上，还笑嘻嘻地说，每人一条。

原创|杀猪

二叔一提醒，我才注意到周围的人，果不其然，每人脖子上都围着一条红围脖，和我先前看到的二嘎和二婶的围脖一样一样的。

我个子矮小，为了看清里面的活动内容，就往后撤退了一段距离，刚好有辆破牛车，爬上牛车，这下看清楚了。

麦场当中，支着一口大锅，大锅旁是一个大大的屠宰用的案板，案板上结结实实地绑着一头大肥猪，猪头上还系着状元红花。

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一头儿铺到大锅边上，另一头儿铺到一盘碾台下方。那是麦场上唯一的一盘老碾子，据说道光年间它就摆在那里。

在碾子旁，两根竹竿挑着一根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幸福村第一届杀猪节暨村民年货大集”，横副后，有块大红的背景板靠在麦杆儿垛前面。就见村长二牛，站在碾盘上，脖子向上撑直并努力拉长着，像被人攥着脖梗提着走的鸡或鸭，长脖上赫然围着一条红红的围脖，手里拿着一个大喇叭，正在高声宣布:第一届幸福村杀猪节胜利开幕，有请乡民风民俗协会会长、乡长二刘讲话。一阵呱唧呱唧过后，二刘被二牛一把拉上碾台，挺着大肚腩，干咳了两声，发表了简短地讲话。

下面人群中有起哄的，有吹哨的。二刘的讲话大意就是:创新融合，城乡共同富裕，协同发展，这个节办得好，这是幸福村村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好！

接下来就是以二栓为首的十大养猪能手，胸前带着鲜花，小飘带上烫着金色的“嘉宾”二字。养猪能手，排成一队，开始走红地毯，然后是拿着黑色的签字笔在红色的背板上签名。再下来是二百五十斤状元猪的主人二栓介绍养猪经验。

由村民围起来的那个密实的圆圈开始出现松动并有崩溃的迹象，首先不再有耐性的是孩子们，还有高声嚷嚷的二嘎，吃肉，吃肉。讲话声被众人附和的吃肉声所打断和淹没。于是，这个环节匆匆收场。

人群中我遇到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妹。我也被周围的情绪感染着，热血开始沸腾。

看着大锅煮沸，大猪哀嚎，大猪被宰，猪血从脖腔里一汩汩往外流，流到下面接着的大脸盆儿里。二嘎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棍儿，一边加盐，一边搅动猪血，猪毛用热水烫过后被迅速煺去，接下来是开膛扩肚，收拾猪下水，从脊柱切分猪肉。两大片猪肉还冒着热气，就被众人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切分成一块块投入锅里。

乡长二刘因为要赶着去邻村——和谐村参加同样的开幕剪彩仪式，便挥手告辞。村长二牛把打包好的两个猪腰子硬塞到乡长手里。

第二锅水煮沸的时候，猪肉和着锅里的调味料在水里翻滚，咕嘟咕嘟，一把盐下去，香味四溢。麦场上摆起了千叟宴、百家宴和流水席。村长唱了两支卡拉OK，村长老婆二凤带人扭着屁股走了两趟模特步。

猪杀了十八头，馍馍吃了八十笼，老酒喝了八十八坛，月亮上来的时候，人声鼎沸，活动到达最高峰，这个高度和人们肚子里挥发的酒精一样高。

我不胜酒力，头晕脑涨，刚想扶着旁边的大树站起来，突然，两只有力的大手扣压住我的肩膀。

兄弟，咱哥俩还没喝呢，走一个，我还没举起杯，二牛的酒就全部倒入脖子里了。二牛红着脸说，兄弟，你看咱这阵势咋滴？你们城里最多也不过如此吧。红围脖是我儿子从网上给大伙儿团购的，便宜。

村长打了一个饱咯儿，提高声音说，关键是形式，不，仪式感很重要，只要村民开心就好。

原来当下，仪式感在中国是如此的时髦和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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