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山区的好处是不用那么快就入世,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探索世界那原始纯粹的模样,这是长大成人之后再难有机会去做的事情。大山就像一座永远玩不腻的乐园,即使身处其中,你也永远无法揭开笼罩在它身上的那层面纱,它始终散发着一种未知的神秘,即使再博学多智的老人也未能知晓它的秘密。
在许多人看来,螃蟹就是生活在江河湖海之中,滩涂泥沙之下,你很难让其相信,山上也生活着螃蟹,在那与世隔绝的山涧溪谷之中,在这个狭长的世界里,它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由于它们通常都躲在石头下面,便有了个形象的名字:石蟹。
在村里,即使是几岁的小孩,也知道山上的溪谷中有石蟹,对他们来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河里有鱼一样。如果你问一个老者,那条河里为什么会有鱼,他多半会说河都是连通的,游来游去便到处都有了鱼了,但如果你问他山上的溪谷中为什么会有石蟹,他便只能笑笑,褶起一圈圈干枯的皱纹笑着说:“这得等我见了老祖宗,问问看他们知不知道那些石蟹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只知道溪谷里有石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它并不是江河湖海中的螃蟹,成年的石蟹也只有两三厘米大小,山下没有,山上其它地方也没有,只有那条溪谷里才有,这是一种只生活在溪水中的螃蟹。千百年前,当这条小溪形成之后,生活在其它遥远地方的石蟹是如何跨过千难万险来到这里安家的,小孩不会去想这种问题,老人们也已无暇再去探究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他们把这归结为大山的秘密。
既然溪石下躲着石蟹,那么翻石蟹便成了一种颇受小孩喜欢的活动,世世代代,代代相传,也早已无从溯源到底是从哪朝哪代开始的了。爸爸毫无保留地跟我传授他的经验,由于那条溪谷几乎是全封闭的,两侧都是两三米高的峭壁,峭壁顶部的高大灌木互相延伸出来遮住了溪谷上方的天空,身处其中不免让人感叹,这得要几千年才能侵蚀出一条这么深的沟壑出来,溪谷中部有几处峭壁低矮的地方可以进入,爸爸说不要一进去就开始一路往上翻或往下翻,先直接走到最下面,从最下面开始一路向上翻,这样被弄浑的水永远都在身后。
水太大的时候并不适合翻石蟹,不过通常如果不是连续下雨的话,溪水并不会很大,涓涓细流,清澈清凉,许多地方都是裸露的沙石,人蹲在上面并不会弄湿鞋子。小心翼翼地翻开半浸在水中的石头,如果它不是陷在泥沙中的话,水并不会变浑多少,底下有没有躲着石蟹一看便知,当翻开的刹那见到一只石蟹在水里快速地横爬起来,那是相当愉悦的一件事,如果个头大的话那就更让人兴奋了,一把抓住放到随身带着的容器里。
要是石头陷在泥沙里,翻开之后,底下的坑里就是一片浑黄的泥沙水,这时候可以一边等水变清一边看有没有石蟹爬出来,或者干脆直接连泥沙一起用手掏起来,看手上有没有,没有再掏,当一把泥沙中痒痒地爬出一只石蟹,就抓着它浸到水流中,手上的泥沙瞬间被冲刷干净,把石蟹放入容器里,继续小心地仔细翻寻。
有时候翻到那些只有几毫米大的小石蟹,基本都不会抓,在繁殖季节,经常还能见到那种肚子上抱着一大群刚出生小石蟹的蟹妈妈,估计得有数百只,即使是小孩也能被这种景象震撼到,真是太会生了。
我从没走到过溪谷最上面的尽头,我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一个跟我姐同龄的哥哥沿着溪谷一路爬到过很高的地方,但似乎也还没到源头,而且越往上面越险峻,地形也不太适合石蟹生活,所以我自己或者跟小伙伴一起的时候,到一处大落差的地方便停止了,爬上那个落差往前看去,比下面阴暗很多,顶部几乎被灌木遮得密不透风,前方不远处溪谷出现一个拐角,有种阴森森的感觉,站在这个位置,经常会想,那拐角后面会不会冲出一头野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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