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岁月·致母亲

致岁月·致母亲

又收到一个抗衰老的包裹

精美的包装分门别类地规划了

每天的剂量，够我吃一年的，如果

我记得而且也愿意吃的话。当然

还得处理家里的那些同类。前几天

美容院的教主也盯上了我的脸

她摇着头惋惜不已，摄影师

为我精心制作的相册抹去了

所有的皱纹，让我误以为蜡像馆增加了

我的雕像。其实他们都没有见过

我的从前。但他们惋惜的目光

让我陡生恐惧，我不知道该抗拒的是

衰老还是人们对衰老的抗拒。母亲

的皱纹早已于事无补了，但她拒绝

一切包装精致的营养品，她说

她喜欢米饭、鸡蛋和青菜，每天

几勺蜂蜜也是好的，还家乡的莲藕

菱角和野豆子是母亲最深切的

怀念。自然灾害的年代里，粮食

无人照顾，野豆子乘虚疯长，所有的人

都在争抢有限的粮食时，母亲

每顿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美食。她成为

家里挑水的劳力，并在水边听见了

父亲的歌声。当然母亲的青春里还有

她的雪花膏和蛤蜊油，以及积攒两年买下的

那件鱼白色确良衬衣。她成为村里

最时尚的女人，但她的爱情

被关进了牢里。她从不演绎悲情

即使腿上粘着泥，也能用最遒劲的

行草降服城里来审讯她的傲慢的眼睛

那时母亲脸上除了倔强没有皱纹

如今，母亲脸上没有了倔强，只有

皱纹，而我努力抗拒着倔强

也抗拒着岁月斑驳与时间刻蚀的

皱纹。但它们如此倔强，除非

我能抹去那些美好的岁月，但

为什么要呢？为什么不像母亲那样

接受皱纹和皱纹里收藏的美好呢？

致岁月·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