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网:当我们提到“迁徙”这个词时,一般讨论的都是个人或家庭层面的迁徙。
但是在现实的生活中,会面临迁徙与城市选择的,显然不仅仅是个人或家庭。机构可以迁徙,组织可以迁徙,企业也可以迁徙。相比个体或家庭迁徙所能够造成的影响往往仅仅是为数不多几个人的命运改变,机构、组织、企业等涉及人数更多,且附带不同体量资源的迁徙,显然更为影响深远。
今天,我们就试图通过一所南迁高校的发展史,一起来看看城市选择对于一家组织机构的深刻影响。这所高校,就是河北省高校排名第一,全国高校排名八九十位的燕山大学。
燕大履历
通过燕山大学的官网,我们可以看到燕大的“前世今生”:
1920年,哈工大建校,校名为“哈尔滨中俄工业学校”。1938年,改名为“哈尔滨工业大学”。1954年,国务院确定6所高校为第一批全国重点大学,哈工大成为京外唯一一所全国重点大学。
1958年,哈尔滨工业大学重型机械系及相关专业组建了“哈尔滨工业大学重型机械学院”。
1960年,哈尔滨工业大学重型机械学院成建制独立办学,定名为“东北重型机械学院”(隶属于原中华人民共和国机械工业部。)。
1978年,东北重型机械学院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重点高等院校。
1985年至1997年整体南迁首批沿海开放城市秦皇岛市。
1997年,东北重型机械学院整体更名为“燕山大学”。
2006年,国防科工委和河北省共建燕山大学。
2010年,国家国防科工局和河北省共建燕山大学。
2014年,河北省、工信部和教育部共建燕山大学。
由于本文的关注重点是从燕大南迁之后的发展,所以在迁徙之前的漫长发展史,我们点到为止,一笔带过。
南迁逐梦
在讨论燕山大学南迁秦皇岛这件事情时,我们首先要了解这个时代的一个大背景。如果不了解这个背景,你就很难理解为什么燕山大学会在中国众多城市中选择了河北秦皇岛这样一个似乎是“默默无闻”的滨海小城。
改革开放初期(1984年),为鼓励对外经济合作和技术交流,中国选择了部分沿海港口城市,给予外商以若干优惠待遇,作为经济特区政策的延伸,这些城市被统称为“沿海开放城市”。
首批沿海开放城市的名单包括:大连、秦皇岛、天津、烟台、青岛、连云港、南通、上海、宁波、温州、福州、广州、湛江、北海。
大家可以清楚看到,在1984年,秦皇岛是河北省唯一的一个沿海开放城市。而在改革开初期时,中国的城市经济普遍都处于相对原始的状态,差距远不像今天这么明显。
根据澎湃新闻的相关报道:燕大脱胎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始建于1920年。1954年10月,彼时的高教部确定6所高校为第一批全国重点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成为北京之外唯一一所全国重点大学。其名气和地位可见一斑。
1958年为响应国家号召,哈尔滨工业大学重型机械系及相关专业组建了哈尔滨工业大学重型机械学院,并整体搬迁至中国第一重型机器厂所在地——黑龙江省西部的齐齐哈尔市富拉尔基区。1960年起,该校开始独立办学,并更名为东北重型机械学院(以下简称“东重”),隶属于原机械工业部,1978年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重点大学。
当时的东重之所以选择南迁秦皇岛,与秦皇岛当时被确定为首批沿海开放城市密切相关。但按照亲身经历过当年东重南迁选址事件的老师也表示,事实上当时东重南迁目标城市不止秦皇岛一座,山东青岛也是重点考虑的城市。
而最后之所以敲定是秦皇岛,核心在于当时的东重考察团受到了来自秦皇岛市政府的热烈欢迎。时任秦皇岛市政府对于东重这样一座实力雄厚大学的渴望溢于言表,承诺如果东重最后决定落户秦皇岛,将会不遗余力在土地、资金、人力各个方面给予最大程度的支持。
而最终决定落户秦皇岛的东重,也彻底改变了日后燕山大学的命运。
折戟沉沙
这里我要解释一下标题“折戟沉沙”的意义,它并不是说燕山大学从齐齐哈尔南迁至秦皇岛后就没落了。恰恰相反,相比继续留在齐齐哈尔富拉尔基区,南迁至秦皇岛海港区后的燕山大学,是经过了人尽可见的成长与发展的。
我们真正要讨论的是,燕大南迁至今已三十余载过去,无论对于秦皇岛还是燕大来说,其发展所取得的成就和势头,离最初的期待与规划存在较大差距。
1978年即被列为全国重点大学的燕大错失了“211工程”高校的身份,这成为燕大人心中永远的痛。如今,除了数个重点专业备受推崇外,其整体的声名已不复当年。
对秦皇岛来说,发展的不如意体现得更为明显。由于缺乏强大的工商业基础,地区性资源多被京津两地吸引,其整体发展显得迟滞,成绩并不十分亮眼。从数据上看,2017年,秦皇岛市的经济总量仅为1506.01亿元,位居河北省11个地市的最末端。在首批14个沿海开放城市中,仅高于广西北海。
虽然青岛本地的高等教育并不弱,有诸如中国海洋大学、青岛大学、青岛理工大学等20余所高校,但据《中国教育报》去年3月报道,为了进一步加快创新型城市发展,近些年来,青岛在资金、土地等方面出台了一系支持政策,加快引进国内外优质高等教育机构。青岛还设立了100亿元高等教育发展基金,旨在进一步吸引国内外高等教育机构来青岛创办校区、研究生院和研究院,促进青岛高等教育多元化、国际化。近5年来,青岛陆续吸引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山东大学等29所著名高校落户。
另一座首批沿海开放城市浙江宁波也在支持本地高校宁波大学上不遗余力。今年5月,宁波市政府下发《关于支持宁波大学加快建设“双一流”高校的若干意见》。这份文件提到,浙江省、宁波市财政将继续共同保障宁波大学每年一亿元的省重点高校建设经费;自2018年起,参照浙江省财政投入标准,宁波市财政还将连续5年每年支持宁波大学高峰学科建设新增专项经费7500万元、一流学科建设新增专项经费1亿元。
如果从经济实力角度看,由于秦皇岛近些年的发展式微,2016年和2017年,秦皇岛的GDP总量已经连续两年位居河北省11个地级市的最末位。2017年秦皇岛市GDP总量仅为1506.01亿元,在首批14个沿海开放城市中,仅高于广西北海,位列第十三位。
当出身正统,实力不俗的燕山大学在一步步错过211工程、985工程和双一流高校之后,对比曾经和自己同台竞技的高校而言,燕山大学近三十年的发展历程足可以称之为“折戟沉沙”。
在网络上,关于此事,一直都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段子,燕大某校友上网发帖称:当时在学校上课时,不止一个老师,尤其是老一些的教师曾说过,当年要是搬到了青岛,那的几个大学算个球,前些年的青岛几个大学合并,都得归咱们。
站在当下我们再来把秦皇岛与青岛对比,已经是完全不符合客观事实的一项行为。改革开放四十年后,青岛不仅是山东经济体量第一市,同时还是北方为数不多的新一线城市之一。而秦皇岛,不仅深陷四五线城市的经济体量难以自拔,即使在已经不能被称为经济强省的河北省内,经济发展水平也长期处于尾部状态。
调侃式的言语中,我们不难感受到无论是燕大教师还是学生,对于三十余年前那次南迁选址“错误”的遗憾。
我们不妨从最简单的角度来想一想,想要成为一所出色的工科高校,需要哪些必要的先决条件。
首先,当然是资金的部分。一所有一定规模的高校,全部师生加起来均以数万人为单位。这些人怎么居住,怎么学习,怎么办公,怎么吃饭,都是需要资金来维系的。学生的学费自然是资金来源之一,但大头始终要落在财政补给上。而作为双非高校,能够从财政上获得的资金量自然就捉襟见肘。更为重要的是,对于依靠实验室出科技成果的工科院校而言,科研资金不足意味着什么,大家可以想象。
其次,是市场的部分。这是很多人会忽略的部分,但恰恰是和资金同等重要部分。费心费力费时费钱,高校终于研究出了一项技术成果,但是当地没有市场需求,找不到有能力转化为经济价值的企业,无法形成技术转化的良性循环,这对于高校的科研事业同样是非常致命的影响。而依靠学校自身创业转化生产、销售、赚钱,这显然也并不是科研人员擅长的部分。
最后,是人才的部分。为什么把最至关重要的人才部分放在最后面,因为人才是深受上面两项影响的。人才是有腿的,是会选择的。全国出色的工科高校这么多,如果你是立志于在这个方向做出些成绩的学生,你为什么不优先选择那些科研经费充足,市场转化能力出色的双一流高校呢?如此日积月累,高校的人才积累同样是强者愈强,弱者恒弱。
如再重头
回顾燕山大学从黑龙江齐齐哈尔向南迁徙至渤海之滨的河北秦皇岛往事,这让我联想起另外一家同样是诞生于黑龙江(哈尔滨)的机构,而后南迁求存的故事。只不过,它不是一所高校,而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名字叫丁香园。
但是相比于燕山大学南迁止步于河北秦皇岛,丁香园的南迁要更为彻底,一路向南直接到了浙江杭州。而关于为何将企业要从哈尔滨南迁杭州,我们不妨听听丁香园创始人、董事长李天天在一次公开演讲时的自述——
1、丁香园在哈尔滨的故事
2002年,还在读书的我为了挣生活费,创办了一家英语培训小公司。那时,一对一的外教小班授课在哈尔滨还是新鲜事儿,也迅速打开了市场,创立了知名度。
可很快,属地派出所、税务局、各种政府办事人员就找上来,说是来看看企业发展,实际是带自己的孩子来免费蹭课学习,这让当时的我感觉家乡的创业氛围不够友好,但也无可奈何。
2003年,我准备创办丁香园。按照当时的相关规定,医疗互联网网站首先要到卫生和药品行政管理部门进行前置审批,然后才能在通信管理部门获得开设网站的许可。
于是我拿着申请交到了卫生行政管理部门,但对方并没有直接受理,而是送我两句话:“你的想法很前卫。但,有知识的人不上网。”这两句话我到今天都记忆犹新。
“前卫”是褒义还是贬义我拿不准,但是说完第二句话,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那时候互联网最火的是聊天室,他们以为我创办丁香园网站就是为了娱乐。一年后,网站审批终于办下来了,但中间经历了很多曲折,说到底无非就是到处托人找关系。
几次事情下来,让我起了南下的念头。刚好有机会去北京的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学习深造,于是我在2004年离开哈尔滨,前往北京读书,走的时候把丁香园的服务器也一起打包带到了北京。
2、杭州政府的态度与效率
2006年,我放弃了继续攻读博士学位,打算全职创业,在丁香园两位杭州站友——湘雅医科大学博士毕业的张进医生及在制药领域工作多年的周树忠的邀请下,丁香园在杭州安顿了下来。
我们最初的办公室是在张进租住的家里,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卧室,两台电脑是“公司”所有的办公设备。
三个月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时任杭州市科技局副局长的徐土松听说了丁香园。他觉得这么优秀的企业应该扶持一下,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在杭州市科技局的五楼租借了一间只有70平方米的办公室。
这件事情让我之前对政府的那种认知被彻底颠覆了,我根本不认识徐局长,从没打过交道,也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但他对我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外乡人”能够施以援手,更加坚定了我在杭州落户发展的决心。
从燕山大学到丁香园,或许能够给我们更多关于城市选择上的一些启示。城市是人群生存赖以的平台,也是受多方因素共同影响下的综合环境产物。
如果我们将一座城市类人化,那么他的脾气秉性,绝非是在其这一代人身上形成的,而是过往成百上千年,不知多少代人的思维与行事风格累计作用下的结果。
民间有句俗话叫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我个人同样认为高度适用于城市。从理论上说,想要真正改变一座城市的生存法则,需要改变的是整个城市所有人的思维与行事方式。这显然极难,非个体或组织能够左右动摇。
而任何一次的城市选择,往往不会立刻彰显出其结果。但是随着间的推移发展,城市对于个人或组织的影响将是全方位、立体式、多维度的。
既要充分结合自身现实情况,又要深刻了解目标城市优劣势,还要有足够的远见和判断力,选择大概率上会在未来十年、二十年处于上升期的目标城市,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做人如此,择城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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