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的工资,我拿了三千多。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我开心整整一个月了。
钱到银行卡的那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搬家。
我要成为像两个Coco老师那样的人,成为一个美丽优雅的白领,那要做的第一步便是离开当下的火柴盒儿,离开身边那些跟白领毫不沾边儿的人,当然,也包括许巍。
跟许巍告别的那天,我和他面对面地站在他的宿舍门口儿,他一边微笑眼里一边泛着泪花儿:
“小白,我真的为你感到开心。我知道你迟早会离开这里的,我一直知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从你来的那天到今天,一共才87天。”
我笑着说:“87天,我觉得时间太长了。”
他的微笑突然就收敛了,眼里的泪花儿没有了微笑的掩饰愈发地明显了起来。
他微扬着头,尽力不让眼泪流下来,说:
“小白,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
“我帮你搬家吧。”
“不用了,没多少东西,我自己可以搞定。” 说完,我便转身离去。
“小白!”他叫住我,“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我驻足,转身,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说:“朋友。”
我看见一直在他眼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两只眼睛像被熄灭的灯光一样,突然就黯淡了下去。
一年半后,当我穿着一件华丽的公主裙儿,脚踩着一双四五厘米高的高跟鞋,跟当初的三两个室友一起走到他宿舍门口儿处的走廊时,我故意停下脚步,与室友们说说笑笑。
我用余光瞥见他依然在昏暗的房间里飞速地敲击着键盘,但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嘎然而止。
其实,我跟住在火柴盒儿里的几个室友并无什么深厚的感情,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思念。之所以再次妆容精致、衣着讲究地出现在这里,我想大多是炫耀的成分。虽然这里从来都不是我的故里,却能给我一种荣归故里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许巍。
我想亲眼见证他的落魄不不堪,以此来证明自己当时的抉择是何其的明智。
我想让他看见我如今的光鲜和靓丽,以此来激发他更多的自卑和对我的仰视。
他越自卑,我越自信。
他越是仰视我,我就越是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美丽高傲的白天鹅。
这样的感觉,使我快乐!然而,这份儿快乐却是昙花一现。
新租的房子是在离单位不远的一个小区,步行的话需要20分钟。
我的房间是用石膏板隔离出来的一个没有外窗的大约5平米的房间,里面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一张床,再没有其它,一个月的租金是800块。
即便它很小,可我依然高兴,因为在北京这个地方,我终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了。但我没想到,后悔竟来得那样快。
将自己的物品归置好后,已是晚上9点多钟,我想去卫生间洗漱一下,然后准备睡觉。
可是,左灯右等,卫生间里始终有人。
我不断地往返于卫生间与自己的房间之间,直到消耗完搬家带给我的所有的兴奋,直到自己被尿憋得在卫生间的门口前团团打转。
就在我快要憋不住的那一刻,卫生间的门儿终于开了,一个邋里邋遢、毫无生气的男生走了出来。
我迫不及待地冲进去,锁上门,一边向马桶移动,一边脱着裤子。
等移动到马桶前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掉了。一阵阵恶心涌上来,使我想要呕吐。
眼前的马桶里里外外都被一种恶心的黄褐色覆盖,全身几乎没有一处是白色的,我想起了长年累月使用却不清洗的抽烟机。旁边垃圾桶早里的厕纸已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桶身四周也也被溢出来的厕纸淹没了大半截的身子。
从卫生间出去后,我就给将房间转租给我的女孩儿打电话,我告诉她签合同时因为有人正在使用卫生间,所以没有看到卫生间的样子,今天看到后我不想租了。
可是她说合同已经签了,钱也付了,没有办法再反悔了。
那天晚上,我哭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我去超市买了马桶刷、洁厕灵、胶皮手套和口罩。回来后,忍着巨大的恶心,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终于将面目全非的马桶恢复成了洁白色。
为了保住自己的劳动成果,我编排了值日表,并将它写到纸上,贴到了卫生间的门上。
当天晚上,等大家都下班回来后,我挨个儿地敲响了每一家的房门,并说明了值日的事情。
这才知道,除了我和一位大哥是一个人住外,有两家是情侣合住,还有一家住了两个男生。这样算下来,一共住了8个人。
8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怪不得上个厕所都需要排队。
为了保障值日的顺利进行,我给每家都贴上了一个房号,我是1号,从我开始,每家值日一周。当时大家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一轮还没有下来,卫生间的纸篓便又堆起了一个小山头儿,厕纸像水一样零零散散地溢到了四周的地面上,洁白的马桶很快又爬上了一缕一缕的黄褐色。
我挨个儿去敲门,问他们为什么不按照值日表值日。
收到的回答却是:
“我这几天都没有用厕所,平常我们也不咋用。”
“上一家没有扔垃圾,我怎么值日?”
“我刚刚出差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是扔了垃圾的,不关我们的事儿。”
那会儿,我突然想起住在火柴盒儿房间里的那位大姐,想必她曾经也遭遇过我现在所遭遇的这些,所以宁愿挤在火柴盒儿,也要远离可怕的合租生活吧。
那些日子,白天在单位里忙忙碌碌,异常充实。可是,晚上一到家,便闷闷不乐,心里厌烦极了合租的那些人,不懂他们为什么非要生活在这样一种肮脏的环境里,为什么不愿意做出改变。
遇到休息日的时候,我在家休息。住着两个男生的那个房间经常将门全敞开着,一股股恶臭从里面涌出来,有臭脚丫子的味道、汗液的腥味儿和食物腐烂的气息。他们两个经常光着膀子,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十根手指劈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时而发出一阵爆笑声,时而破口大骂、脏话连篇。
住在主卧的那对儿情侣经常虚掩着房门,并且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嗑瓜子儿的声音异常地浮夸,好像在炫耀着他们住在主卧有电视看的优越。
面对他们的麻木,我无可奈何,只想尽快地逃离。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想要再次搬家的想法更加地坚决。
那是一个深夜,整个世界都静谧下来了。我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
正在这时,我听见墙壁的另一侧传来了床板嘎吱嘎吱晃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厚重的喘息声和拼命压抑着的呻吟声。
薄薄的石膏板墙壁的另一侧,住着另一对儿情侣。
对于合租多年的人来说,这是早已司空见惯了的事。可是对我当时只有22岁的我来说,这绝非是一件小事。
我害怕在白天撞到他们,害怕夜晚的来临,害怕在半夜醒来,害怕半夜醒来后的静谧,害怕醒来后再也无法入睡......
我开始失眠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着。我强迫自己闭着眼睛数羊,可是越数脑子却越清醒。
每晚睡眠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其它的时间都是在煎熬中等待着天亮。
每天早晨从床上爬下来,我顾不上洗漱,便打开门伫立在门口儿,眼睛痴痴地望着那位大哥的房门。等待着他的房门被打开,等待着温暖的阳光倾泻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肤色黝黑,阳光本是我一直讨厌的存在。
可是现在,我却无比地渴望它。从住在火柴盒儿的那天起到现在,我一直生活在阴暗之中,久不见阳光的心灵似乎是发霉了。
这就是北京,在这里,阳光是个奢侈品。
连续一个多月的失眠使我脸色蜡黄,双唇发黑。妈妈在视频中看到了我的样子,二话不说便坐火车赶了过来。
妈妈像一道温暖的阳光,她来了,我的房间像是沐浴在了阳光里。
有妈妈陪着的这三天,我每天晚上都在她的怀抱里像个婴儿般睡得香甜而深沉。可是她离开北京后,我又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后来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小白,你可能是内心深处缺乏安全感,找个朋友一起合租吧,有个人陪着,你的睡眠说不定会好很多。”
我决定听她的话试一试,于是我又开始找房子。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我对房子有了两个新的要求:
第一,有外窗。
第二,合租人数不能多于三家。
后来,我很幸运地遇见了大学同学张娇娇,并且成为了室友。
我们说好要一起租房子住很久很久,可是才住了半年就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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