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屋子冬冷夏热,有间屋子冬暖夏凉。
老屋杵在乡下,怎么看都象一顶土老帽,和爷爷奶奶一样的年纪吧。上面依稀残留着那个年代的语录,那曾是一个极有信仰极度亢奋也极度极端的激情燃烧的岁月。现在,它冷冷地杵在那里,仿佛进入了陧磐,它不说话,因为属于它的那个年代已经过去,它陷入回忆……
短袖短打扮的一群人,喊着号子,一点一点地将一筐一筐土夯实,汗水从发际渗出,汇过脸颊,夯土一点一点高起来了,结实起来了,最后完完全全成为一堵墙,又一堵墙,又一墙,又一堵墙……
大梁上起来了,房子有了雏形,大梁正中系上红布,贴上红纸,写上四个大字道“紫气东来”或者“紫微高照”,木椽子钉上去了,小青瓦盖起来了……
鞭炮响起来了,亲朋好友聚起来了,幺五喝六吃起来了……
泥巴堆成了老屋,老屋堆成了一个家,孩子们曾经在它怀里呀呀学语、捉迷藏、还四处涂鸦,又哭又笑。那是老屋年轻时最自豪的时光。
现在…
现在,老屋老了,没有空调、电扇,冬天里老屋迎着寒风杵在那里,它冷吗?它不冷吗?它冷不冷呀?
屋子里有一只猫,名字叫猫咪,它不是主人的宠物,它的任务是抓住偷吃粮食咬破衣服的老鼠,这也是它的职业,它曾经连续多年获得主人颁发的优秀捕鼠标兵的荣誉勋章,但它从不骄傲,它羞涩地表态:我做的还很不够,我要戒骄戒躁,争取更大的胜利。现在,它也老了,成了一只老猫咪,不再伶牙利齿了,每天它会花一半时间陪在女主人脚边,安静地打着呼噜,时而会有出差的老鼠经过,这只标兵老猫,从眼眯缝里扫描一下,出差的鼠辈就恭恭敬敬向它鞠躬,然后有礼貌地撤退。
老屋也没有冰箱,有时候东北风会窜进老屋窜门子,所以老屋用不上冰箱,因为它经常比冰箱还冷,足以冻僵一切。但老屋也还是有门卫的,很忠实的门卫,数年如一日坚守在门口的旺财,它曾经向一切可疑的人或动静吠出它的警告,它是个骄傲的家伙,如果让它开个旺财事迹全国巡游报告会,它一定会编造出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来讴歌它勇斗歹徒的壮举,它是个富于想象的家伙,它曾经一脚踩着拖布一嘴咬住一角将它撕成东北炖粉条,又曾经追着鸡崽们到处跑说是鸡飞狗跳,还无事生非跟家里的猫咪干过一架,它有好多的假想敌,要给它们一个下狗威,当然它对主人尊敬有加,经常会讨好地舔主人的手指象个狗屁精。现在它也老了,穿了多年的狗毛大衣掉了不少毛,看起来很落魄。跟猫咪算是勉强和解了,至多偶尔冲猫咪呜噜呜噜几声,猫咪也不睬它,它也就无趣地滚回它的狗窝做它的青天白日梦去了。
在老家,有间老屋,老了,土得掉渣了。
有间房子杵在城里,这里什么都有,电话电视电脑电冰箱空调微波炉…,每天热闹非凡,…这城里面什么都有,汽车洋房美女天堂,麦当劳星巴克肯德基SPA,钢筋混泥土的大厦,高大而伟岸,望而生畏,地面洁净的看不见一星尘土,一星土坷,小道消息说城里的土都归了国土局画圈管辖起来了,只在小区物业的花坛里神圣地供着一些,凛然不可侵犯,实在酷毙了,它们看上去连点土味都没有了。只能用来栽花的土不知道还算不算土。在这个嫌疑土的小区里,有我一间新房,每天我一尘不染地进出,得意洋洋。
在老家,有间老房子,老了,土得掉渣了。里面住在我的老妈,还有老妈的猫咪和旺财。
在城里,有我的新房,豪华气派,住着我美丽的太太,养着我的宠物京巴,我美丽的太太常在夕阳西下的温暖黄昏优雅地牵上我们的京巴逛街漫步……
有了城里的新房,就忘了乡下的老娘,忘了我们的从前忘了我们的童年,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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