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恶人

作者: 皮蛋粥粥粥 | 来源:发表于2020-02-23 17:30 被阅读0次

    我有个怪毛病,无论是绿皮,动车,还是公交,小车,大巴,只要在里面待了超半小时就立马翻江倒海哗啦啦吐到只剩苦胆水,有时连苦胆水都没得剩。

    我闻不了烟味,汽油味,空调味,对闭塞的环境里的怪味天生排斥恐惧。十几岁第一次去深圳时坐的是绿皮普快,刚开始还好,到后面到一站停一站,人浙渐多起,抽烟抠脚嚼槟榔吃泡面,还有人悉悉索索瓜子壳桌上地上吐一地。

    “呕……”我吐了近二十几个小时,期间只吃了块面包,还是硬塞下去的,下车后头重脚轻,每一步都是踩棉花堆上的感觉。

    “我觉得你以后只能骑自行车了。”我同学说我。

    “不会骑。”实在走不动路的我放下行李,坐马路牙子上抱头歇息,闭上眼睛是一阵天旋地转,黑暗里有无数细碎闪光的星星。

    “我想回家了。”

    “我也想呀。”同学坐到我身边,“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就想回去了。”

    我和同学进的工厂,住宿舍,底薪430,包住不包吃,因为待的地方是关外,所以物价还相对便宜。早餐是包子馒头和烧饼烧麦,都五毛一个,个头也不算小,吃了有大半年,感觉犯腻,就改吃大排档卖的一块五一份的炒米粉炒河粉炒饭,少油多盐,里面放了圆白菜丝。我挺喜欢吃圆白菜丝的,脆脆甜甜,晚上夜宵摊有处卖煎饼果子的地,我常去光顾,总叫老板娘多放丝圆白菜丝。

    卖煎饼的老板娘跟我母亲长的很像,同样的削瘦身材,单眼皮,高鼻梁,就连头发也是稍稍飞扬的自然卷。

    我跟我同学是元宵节前到的深圳,半年后同学离职回家,我一个人待了两月后母亲电话里告诉我她也来了深圳。

    母亲是和熟人一起来的,由老乡介绍了在沃尔玛商场的厨房上班。母亲上班的地离我不远,走街串巷半个多小时就能到,我俩便老约了时间一起去逛街。

    那时候深圳治安还不怎么好,夜里在宿舍里时不时能听见警笛的呜呜呜声来回穿梭。

    我亲眼见过一次,就在母亲的宿舍楼下,两个男人拿了刀架在位姑娘的脖子上,财物抢完后便隐进没有路灯的深巷里。

    “莫看莫看,小心被报复。”母亲把我从窗边拉回,“荔枝山上昨日才发现有个死人,黑袋子装着……”

    从此,我一看见黑色的塑料袋便会莫名联想,发慌,反胃,这毛病十几年了一直都还没缓过来。

    在关外待了有一年半后,我和母亲一起回了老家,火车上,哗啦啦吐是免不了的,母亲却胃口超好,各种口味的糖果面包吃了一路。

    “真娇气,坐个火车还晕。”坐对面的年轻男人这样说我。

    旁边有姑娘回怂他:“晕车跟娇不娇气是没关系的吧?我还晕船晕机呢,难道我也娇气,你一个大男人嘴巴怎那么碎?你不抽烟她会吐吗?说你又不听,自己这个素质还有脸讲别人……”

    姑娘你真好,真帅。

    回到家,弟弟长成了个猴子样,皮包骨黑成炭,就穿条大裤衩。

    “姐,有买好吃的吗?”他翻着行李问。

    “有,你先给我去倒杯水。”我躺在地板上,胃难受地一抽一抽。

    他麻溜地去给我倒了水,“快喝,姐,你喜欢花嘛?我到同学家里扯了太阳花,都开了,红色和紫色的,星星花也有,五角星的样子。”瘦猴子讨好着,大眼睛和大白牙忽闪着特别灿烂。

    “厨房塑料桶里,一桶都是,悠着点拿,小心被妈骂……”我有气无力地讲着,瘦猴子却早已奔出房间。

    我这弟弟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身体是上了三年级以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没有女人在家男孩子还听话些,喷嚏都不打一个……”村里人这样讲,奶奶也付和着,“就是就是。”

    我不去看奶奶,心想:我弟从出生那一天起你都从来不看一眼的,你还会关心他打不打喷嚏?

    我,我弟,我母亲三人跟我奶奶之间的关系比凉水还要冷。我爸老实木纳,排行老二,有四兄弟,我奶奶偏偏把我爸一人当成了棵草,事事找我母亲的茬,我和我弟都是放养长大的。

    我爷爷是个心思性格都很好的人,读了些书,以前在公社里当会计。印象里他老带了我们一群堂姐妹去祠堂听戏。一二三四,四个丫头片子都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糊着鼻涕。戏唱了什么们我们不关心,关心的是散场后能不能等到爷爷买的米花糖,米花糖一人一块,手掌大小,淋了黏黏的麦芽糖。

    “快呷,到家没呷完你们奶奶要骂的……”

    爷爷对奶奶很包容,但奶奶对爷爷却一点都不好。

    “我想吃餐炖鸡。”病中的爷爷这样讲。

    奶奶不同意,在床头骂了爷爷几个小时,“……吃死你!死老鬼治不好了还吃,吃死你……”

    爷爷病中一直是由四个儿子儿媳照顾的,走后烧纸祭奠也是由他们管,我奶奶天天趴牌桌上幺鸡六筒大王小王,连丈夫的生日都不记得。

    “娘,你有空也要给爹烧些纸,我在外头老梦见他喊冷,喊饿,莫打牌,从来没赢过都是给别人送钱……”我爸有时讲她。

    “好好好,晓得。”她忙不迭答应着,隔天又出现在了牌桌上,烧纸祭奠什么的照样不管。

    我不知道奶奶这辈子究竟是活的快活还是悲哀,年轻时就没做过活,四个儿媳她得罪两双,儿子本来也是对她极坦护极孝顺的,偏她作,作到儿子也被折腾到心焦力卒,对她远而敬之。

    她作了很多恶,对我父母亲,对我弟,我现在想起来仍会觉得通体发寒,我怕见她的脸,那张脸苍老而阴沉,时时在人面前碎念着骂人,张牙舞爪地动手打人,歇斯底里,莫名其妙!

    事情讲出来心里痛快多了,讲严重点她是我的童年阴影,到现在她还常给我阴影,说话做事照旧恶毒不堪。

    “你们奶奶是天生的黑心烂肺。”被她骂哭的三伯娘这样讲。

    天生恶人,讲的就是我奶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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