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2021

文图丨雪花如糖

一月：伤逝

新年伊始，接到亲人病危的消息。慌乱中放下手头的事情，奔赴千里，回家探望。生命像一架机器，运行了七十多个年头，突然关闭一个又一个开关。短短几天内，从不能行走到不能睁眼不能说话再到不能吞咽直至意识模糊，最终永远地沉睡下去，再也无法醒来。一时间，我神情恍惚，不知所措，唯愿这只是一场恶梦。丧事浓重热闹，是对逝者的告慰，也是对死亡的敬畏。一年过去，忆起那日那景，忍不住泪流满面。

二月：过年

春风料峭，寒意甚浓。牛年的春节有些静寂、匆忙。儿子高三，只放了五天假，每日还要在网络中读书打卡，完成功课。终日伏案，埋头于书本，怎会有宽阔的胸怀与高远的见识？

出去走走吧？我提议。

去汉口江滩。没想到儿子回答得这么干脆。江水辽阔，白雾茫茫，远方的轮船，不时地传来长长的汽笛声。望着对岸一幢幢摩天大楼，儿子捡起一粒粒石子，奋力地投向远方，水花溅起，在江面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很快又消失。像小时候那样看见喜欢的石头，仍会捡起端详许久，甚至还装到裤兜里。脸上已有了胡须，眼神却透着稚气，依然是个孩子啊！愿他历尽千帆，仍怀一颗赤子之心。我盯着他瘦削的背影，默默地祈祷。

三月：抱病

体检报告出来：肺结节、气管炎、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乳腺肿块……身体突然冒出一大堆毛病，心里拔凉拔凉的。跑医院，做彩超，所幸还沒有到开刀手术的地步。近几年，工作越来越忙碌，整天被一大堆琐事缠身，业余写作也早已搁笔。此时，晓秋又发来出版社催稿的消息：《世说》系列可否补充几篇，争取6月完稿，下半年出版。我一口回绝，理由简单直接又颇具说服力：工作忙碌，身体欠佳，儿子又高三……

四月：宜家

年初就交房了。小区各种装修团购群热闹非凡。先生受到感染，心血来潮地说：咱也装修吧。好在已经是精装房，不过再打几个衣柜、添置些家电、沙发、床而已。于我而言，周末去家具城，欣赏空间艺术，看其配色、造型、摆放，兴趣丝毫不亚于逛服装店。有些好东西价格实在太贵，但看看既可怡情悦目，又能提升审美品位，有忙中偷闲之趣。

五月：成人礼

高中举行成人礼。孩子穿汉服，家长携其手过状元门，再赠送礼物。现在教育很重视仪式感，我无法判定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做为家长，唯有配合学校，认真地录了一分钟的祝福视频，被选中在全校播放。幸好儿子成绩不错，从八省联考、元调、三调来看，都足以上一所优质211。我已是非常满足。他呢，对待功课，自小就少有紧迫感，即使到高三，仍不见忧心冲冲。同学都坚持上晚五，十一点才能回到家。儿子晚四就放学，到家一边吃夜宵，一边追剧，时不时呵呵地笑着。我督促他早些睡觉，他则上床后挑灯夜读。自然不是教材，也不是什么考试秘籍，而是诸如《美的历程》、《乡村中国》、《社会契约论》、《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等，都是些大家的书。木心说，读书要浅，小孩子不能没长牙就去咬核桃。我有点担心，但劝说又无济于事，只好由着他去。

六月：高考

成人礼一过，6月倏忽而来。为保持正常节奏，学校仍旧上课。见儿子神色似往常，我的心情竟也出奇地平静。6月4日，学校又搞壮行大会，锣鼓喧天，声势浩大，老师们身着统一的红色丅恤，在台上挥拳呐喊，为孩子们加油打气。朋友圈早已被各种鼓励与祝福的文案刷屏。高考，这场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只待孩子们冲锋陷阵。

周遭的气氛如此紧张，我突然有些局促不安，我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如果沒做，万一儿子考不好我会不会后悔？想到此，赶紧翻出几年前的一条红色连衣裙，有些紧，但仍能穿，又给爸爸一件粉色的T恤，俩人穿戴整齐送儿子去考场。校门两侧，被家长围得水泄不通。许多妈妈着红色旗袍，高跟鞋，盛装出席，寓意“旗开得胜”。

630，位次八百多，上一所985已没有任何悬念。当25日午夜时查到分数的那一刻，我兴奋地抱住儿子。这小子，太让人意外了！尤其是语文，剧然考了126。回忆他的成长经历，感慨万千。从小就近入学，没有择校，只择过一次班。那是初中时，遇到一奇葩老师，经常罚抄。有次一句文言文填错，竟然罚一千遍！身为老师，我理解教育的不易，对孩子的老师向来不挑剔。但那次是例外，于是想尽办法远离这种极端粗暴的教育。至于校外培训，断断续续地补习数学与英语两科。语文呢，也许是阅读的滋养，一点一滴地积累、沉淀，终于在高考中开花结果。

教育是一种慢的艺术。无论社会，学校，家庭，均不能违背这一法则。

七月：写本子

除了教书育人，大学老师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科研。写论文、申报课题皆属此列。一份课题申报书，动辄就是上万字，业界俗称“写本子”。对“写本子”，无论内心多抗拒，但怎能拗得过领导的吩咐？为了五斗米，不得不折腰。查资料、开会、选题，再查资料、开会、定题、动笔、修改、上交。如此，火热的七月，已去了十之八九。

儿子跟爸爸出门回来后，又盼着与我回大西北。我安慰着：快了，等录取通知书一到，咱就拉起行李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八月：防疫

又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终结了所有美好的暑期计划。闭门不出，是最好的防疫，对每个武汉人来说早已成为自觉。好吧，那就提笔写稿，完成《世说》系列，把欠着的文债还清，免得让编辑老师为难。书稿早在年初就签给了一家老牌大学的出版社。于我而言，这是莫大的荣幸，怎能自以为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稿呢？

保持内心安静，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对每个文学爱好者来说，都是一种幸福。但对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家庭的女性来说，这样的业余兴趣近乎奢侈。

九月：送别

儿子要去他乡求学。心里五味杂陈。总想做些什么，让这种离情别绪淡一些，淡到如同一次短暂的外出旅行。早早收拾好了两箱行李，快递了床品。本来很多东西根本无须寄，在济南完全能买到。但一经武汉发出，这些物品仿佛就稍带了家乡的气息，弥漫在他的日常起居里，无法忘怀。我深知，这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但唯有如此，才能安放这种离别的情绪。

从此以后，父母只剩背影，故乡再无春秋。善感的自己，思绪联翩，忍不住潸然泪下。反观儿子，他则平静如水。也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应该被亲情所牵绊。我应该收起泪水，给他以前行的温暖和力量。

十月：秋忙

有两个研究生即将毕业，要指导她们论文，每篇三四万字；研二的三个同学呢，又要辅导其选题、开题，每人又是七八千字。而我自己，除了每日上课，也要忙自己项目的开题、结题等。这些事，不过是本职工作而已。但还有很多并非份内之事，往往会落到自己头上。始终没有学会敷衍与推委的艺术，只有硬着头皮做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事情接了一桩，很快就有第二桩、第三桩……脑袋里被一些七七八八的琐事填得满满当当，眼睛注视着密密麻麻的八股文。再这样下去，身心俱疲，眼睛会变成贾宝玉所鄙薄的死鱼眼，成为别人憎恶的中年妇人。常常在想：做个极普通极不起眼的人，平凡度日，自在生活。可这反而成了一种奢望。

十一月：赏叶

不管不顾了，让那些恼人的事统统见鬼去。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必须在路上。我要到大自然中去。周末，命令先生陪我去看一场秋叶。红枫像团火焰，经阳光的照射，越燃越旺，仿佛要把生命中最精彩的一面留给世界。走进银杏林，犹如穿梭于金光闪耀的宫殿，璀璨夺目，每看一眼都会惊叹不已。又认识了两位新的植物朋友：槭树与乌桕。尤其是乌桕，叶片没有那么浓密，颜色近似橘红，比枫叶和银杏更有味道，立于白墙黑瓦之间，意境之美，可入诗入画。

人到中年，越来越喜欢秋天，尤其是秋叶。其美胜过春日的芬芳，夏日的绚烂。无论是红还是黄都浓烈到极致，但又出奇的安静，仿佛内心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才会有如此的从容与淡定。

十二月：腿疾

腿疼是多年的老毛病。没想到这次发作，竟然长达一两月，有时疼到晚上翻身、起床都呲牙咧嘴。医院跑了好几家，又是照CT，又是做核磁共振，结果显示可能是髋关节撞击综合症，伴水肿、积液、滑囊炎。

做微创手术，可将髋关节置换推迟5年。医生推了一下眼睛，冷静地说。

我不甘心，又去挂中医骨科专家。医生认真地进行了一番检查，认为先保守治疗，坚持服药，再辅之以肌肉力量的训练，并嘱咐不可久坐久站久走，即使走，也要步伐慢而小，累了就休息，上下楼梯不可跨大步等。遵医嘱，配合治疗，行动起来步态倒像极了一位腿脚不灵的老太太。面对同事惊㤞的目光，突然觉得人未老腿先衰……

慢下来，是身体对我发出的信号。我想大声地回应：余生的的日子，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愿你永远健康，愿我灵魂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