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瑨被铁链绑缚，身上除了泥土还有些鞭痕。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皮肉之苦。可是当他看见秦寒舟身边那道浅色身影时，似乎是被刺痛了一下，眼神一缩。
“原来你真的和燕国有勾结。”他冷冷一笑。
凤鸾歌挑挑眉，说：“你还是好好考虑自己吧。我姐姐怎么了？”
“想知道？求我啊。”云瑨眯着眼冷笑。
秦寒舟一挥手，就有两个侍卫过来往云瑨腘窝处一踹。云瑨双膝跪地，秦寒舟冷冷地说：“你最好乖乖听凤姑娘的话。不然我不介意再多打你一顿，打到你说为止。”
“算了。他的话我忽然不想听了。”凤鸾歌说。她走下台阶，看着云瑨，说：“云瑨，你说不说我都不在乎。我这个人向来不会把别人的生死看得比我自己还重。不管我姐姐的消息真也好，假也罢。你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信。”说完，她旋身要走。云瑨眼里的得意顿时碎裂了一地。
他早该知道，自己的那些手段对她不管用。
但是他还是想看看她在何等情况下会惊慌失措。
“洛川王意欲休妻。”他说。
凤鸾歌背影只是微微一僵，连头也没回。
“凤鸾歌！你当真是连你亲姐姐的死活也不顾了吗？”云瑨厉声问。
“如果我姐姐死了，我会让洛川王陪葬。”凤鸾歌冷冷地说。“但是你也休想好过。我说了，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没有骗你……洛川王安给凤蓉的罪名是善妒。”
“你巴巴地跑来燕国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凤鸾歌讥讽地一笑，“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来追杀我的？”
云瑨不能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的确是想折断她的翅膀，挫伤她的锐气。他云瑨从没有对谁如此无力过。除了她凤鸾歌。
凤鸾歌不再理他。秦寒舟挥挥手叫人把云瑨带下去。跟着凤鸾歌进了懿武堂。
“要我替你解决了他吗？”
“不用了。他是大魏的羽林郎将军。也是云皇后一族，杀了他，燕魏两国只怕会燃起战火，到时候苦的是两国百姓。”凤鸾歌幽幽地说。
“想不到连自己亲姐姐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的凤六姑娘会心系百姓。”秦寒舟揶揄道。
“我说了，他的话并不可信。”凤鸾歌正色道。“你叫我来，也不止是当个传话筒吧？”
“还是那件事——进宫面圣。”
凤鸾歌皱眉：“非进不可？”
“非进不可。”
“那好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凤鸾歌说。
“什么条件？”
“我想见一见宫里的太妃。”
秦寒舟挑眉，说：“我尽量安排。”
秦寒舟依旧命谈如海把凤鸾歌送回去。自己思虑良久，才吩咐随从预备进宫。
他先去见了丽笙娘娘，听说凤鸾歌同意进宫，丽笙喜不自胜。两人遂又一番计较，秦寒舟方才往燕国皇帝慕容川的寰正殿里来。
慕容川年近五十。此时正在殿中闭目微憩。身旁侍立的太监何时一见秦寒舟入殿，忙向慕容川耳边轻声说道：“陛下，威北侯求见。”
慕容川微微睁开眼，秦寒舟已立于阶下，行了跪叩之礼，言道：“启禀陛下，琰妤长公主的事有些眉目了。”
慕容川的眼神一剔。
“微臣前几日偶然遇得一女子，乃是大魏人氏。今日查实了她乃大魏平宁侯府的六姑娘凤蕊。”秦寒舟说。
“那又如何？”
“这位凤姑娘容貌颇似琰妤长公主。”秦寒舟看了一眼慕容川。
“那何不命她入宫？”慕容川拧眉问。
“她性格古怪，说想见一见太妃娘娘。”
“那就依她。”
“臣遵旨。”秦寒舟看了一眼皇帝。觉得皇帝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好说话过，略一思忖，又奏道：“那关于‘护国宝鉴’之事，是否要提前向她透露一二？”
“不可。”慕容川摇头，“一是尚不知她的真实底细，二是护国宝鉴是我大燕国至宝，虽然跟随琰妤遗失多年，万一泄露出去难免多生波折。还是先见了人再说。”
“是。臣即可安排凤蕊进宫事宜。只是太妃那里……”
“朕自有主意。”
秦寒舟听了，只得躬身退出。
慕容川目注秦寒舟的身影看不见之后，才淡淡吩咐道：“去瑛华宫。”
瑛华宫，是孙太妃所居宫室。孙太妃与当今圣上的关系，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何时乃是最清楚慕容川心性之人，此时稍微上前一步，笑着说：“老奴想起来，皇后娘娘刚才送来了一盏燕窝羹，不若圣上享用了再去，也不枉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慕容川听了点点头，何时忙躬身退出，走到廊下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快去报给皇后说一声，皇上要去见太妃。”
小太监一溜烟地跑的没了影。何时望着暗沉沉的天空，忽然觉得冷意森森。心想但愿瑛华宫里那位可不要裹乱才好。
慕容川的銮與才到瑛华宫的大门，皇后穆氏已率领四五个嫔御花团锦簇地站在门口了。见了慕容川齐齐下拜参礼。其后皇后殷殷笑道：“真是巧了，臣妾携了邓贵妃、刘淑嫔几位来给太妃请安，不想竟遇着了陛下。”
“既然都来了，那就进去吧。”慕容川淡淡说道。眼风却淡淡瞥向何时，何时肩膀缩了缩，笑道：“老奴这就去通报。”
孙太妃日常起居之所叫“沉曦殿”，此时正香雾盈盈，孙太妃斜倚在花梨木榻上闭目养神。阶下十来个宫女太监肃立，见慕容川等进来，仅躬身行礼而已。
慕容川对这等无礼行径似乎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意，淡淡冷笑道：“太妃娘娘好自在啊。这瑛华宫着实让人心意宽松。”
“皇帝是嫌老婆子无礼了罢。”孙太妃连眼也不抬，“老太婆是无用之人，也活不了几年啦。还在乎那些个虚礼做什么？连带这些宫人也惫癞啦，皇帝就宽恕些吧。”
“太妃娘娘当年在宫里最是谦谨守礼，深得先帝盛赞的。”穆皇后笑道，“如今太妃已是尊位，自然不会有违先帝的圣道。”
“皇后果然是天下第一贤惠之人。”太妃讥讽一晒，眼睛总算是微微睁开了，看见慕容川又立刻嫌弃地瞥向一边，“也不枉当年皇帝为了要你和先帝打了多少饥荒。”
何时立在一侧，听得心惊肉跳。
慕容川还是皇子时，非嫡非长。母妃乃是宫中最低级的更衣。论理说，这九五至尊，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当时，孙氏已是位列九嫔之首的顺仪，盛宠在身，身妊三月却莫名小产。先帝为了弥补顺仪，便命慕容川寄于孙氏名下，并擢升孙顺仪为孙淑妃。孙顺仪擢升当日，慕容川生母李更衣便被白绫赐死，罪曰“蛊咒圣人”。当夜李更衣居所失火大乱，与慕容川一母同胞的公主琰妤神秘失踪。与琰妤一起失踪的还有原本藏在寰正殿里的“护国宝鉴”。
慕容川跟着孙淑妃长大，总算有了夺嫡的资格。只是他与孙淑妃，总归不是亲母子，表面上的母慈子孝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暗地里的疏离悖逆。毕竟，他慕容川被送到孙淑妃身边时已有十岁。不管是谁害死了他的亲生母亲，孙淑妃都脱不了干系。那道赐死圣旨虽然是当时先帝所下，可是自己眼前这个容雍华贵的“母妃”，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以，在慕容川登上皇位之后不管一众臣民如何请命册封孙氏为太后，一概留中不发。最后却仅封了一个“瑛华宫太妃”，更敕命太妃在宫中常年茹素，为先帝祈福。更暗中擢减瑛华宫用度，对外只说太妃克俭节约，不慕繁奢。但是了解当年真相的人都知道，慕容川这是在刻薄孙氏罢了。毕竟，皇帝即位之后就从未去瑛华宫里谒见过太妃一次。
面对孙太妃的揶揄，穆皇后只当没有听见。慕容川更是不屑一顾。孙太妃看着宫女上了茶，才开口说：“不知皇帝今天来瑛华宫有什么事？可是来赐死老婆子的？”
“太妃说哪里话来？太妃要长长久久地活着，为了死去的父皇和冤魂祈福。”慕容川冷笑。“但不知太妃可知道大魏的凤家？”
“凤家？大魏？”太妃拧眉，“我一个深宫妇人，如何与大魏有联系？至于凤家更是没有听过。”她略沉了沉，忽然警惕地盯着慕容川，说：“皇帝莫不是还要安给老婆子一个勾结外邦的罪名？”
“没有最好。”慕容川冷冷地说。“过几日还要请太妃见一个人，太妃莫要推辞才好。”
“老婆子不过是在皇帝手里乞活的人，懒得见那些不相干的外人。”孙太妃复又闭了眼。
慕容川看了她半响，忽然对皇后笑道：“瑛华宫里不曾缺了太妃吃食用度，却把太妃照顾的如此精神不济。皇后，你的罪过大了。”
“是。”穆皇后从容不迫地恭谨答道，“臣妾自当改过。”说罢，扬声道：“来人。自今日起，太妃身边要换过一批奴才。现有的都发付到掖庭司！”此言一出，瑛华宫里上下都大惊失色，统统跪倒在地，哭叫成一团。
孙太妃蓦然睁开眼，怒气冲冲地瞪着慕容川。恨声道：“你敢！”
“皇后赏罚分明，朕没有理由阻止。”慕容川说。
孙太妃气得嘴唇直哆嗦，几乎要把嘴唇咬透，才说：“好！老身倒要看看是什么阿物儿，值得皇帝要拿我整个瑛华宫做筏子！”
慕容川振袖起身，连头也不回，说：“太妃好好颐养吧，过几日便要出来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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