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安镇的风似比往年喧嚣些。
从风沙中渐行渐显的瘦削身影,是本镇新晋的捕快。他未着官服,也未配刀,未就马匹,也未带随从。扯着衣襟挡风沙,他露出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瞳仁一青一赤,笃定如峰。
行至一处酒馆,捕快踉踉跄跄走进去。抖抖衣服,沙土竟散了一地。还未落座,跑堂的已先一步把座椅安排好。一边招呼,一边帮他拍去身上的余尘。
“五爷,这怪风天气,倒是把您给吹来了。”跑堂满脸堆笑。
“少废话,去,好酒好菜招待着,爷我今日要会客”捕快就了口茶,把嘴里的沙吐了去。
“得嘞”跑堂快速转身,既而又悻悻的小声啐了口“爷?呸!”
捕快名叫阎小五,不到二十的年纪。受河京知府吕不语举荐,分配至扬安镇,效命于时任阳州知县李悔鸣李大人麾下。这对李大人来说,无疑是个烫手山芋。得罪是万分不敢得罪,说喜欢又着实喜欢不起来。阎小五有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有的懵懂、谦逊、浮躁。倒占着几分桀骜、无畏、甚是说古怪。
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拖腮斜倚。斜目瞟了眼窗外,黄沙肆虐。
忽闻得马哮鸣蹄,一席黑衣穿梭而至。只见此人匆匆下马,面色凝重,三步并做两步行至酒馆内,四处张望。
小五将手中的杯子朝他掷去,黑衣人一个闪身接住回头,杯中茶竟无一滴洒落。
他先是怒目圆睁,后又皱着眉头打量。
阎小五斜嘴一笑,示意他坐下。
“你…你便是…阎捕快?!”黑衣人坐下,一双微突的圆目,直勾勾盯着他。
“正是。”小五没有抬眼看他,吃了口刚上的酒菜。
“这…这…袁府的案子可是大案,又落得蹊跷,李大人他…恕在下直言,阎捕快年纪轻轻,恐…恐难当此大任呐!”
“那便,搁置了如何”他斜目看了眼黑衣人。
“阎捕快不要说笑!人命关天,我…我就不信这河州县还能没了王法!我……”
“你?河州县的捕快加起来不足十人,你大可向李大人禀报我阎某人担不了此案,可这其中单是公文更迭,就得半月,只怕是,你家小姐的冤魂…啧啧啧”
“你…怎知我家惨死的是位小姐?!”黑衣人狐疑的看着他。
“味道,蔷薇露,夫人小姐屋里才会点的东西。如若不是遇上要紧事,量你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也进不去。”阎小五大口吃着说道。
“这香甩干净,起码得十个时辰。”泯了口酒。“嗯…昨夜亥时到辰时。”
“小哥…有两下!确…确实是昨夜这个时辰。在下徐宽,是袁府袁老爷的侍从,打小也学过些皮毛功夫,平日里跟几个弟兄负责护着袁家老少,一直都太太平平。哪曾想昨夜里府上千金的丫鬟火急火燎满院子喊,说是小姐惨死房中。这可是天大的事!”徐宽眼睛瞪的更大了,一杯酒仰头下肚,抹了抹嘴继续说。
“我徐宽是个粗人,想来也见过些世面,可到了这袁小姐房中,还是倒吸了口气。平日里深闺阁中的千金,现如今,俯身倒地,双手都被人砍了去!我走近一瞧,衣衫周整,脸朝下躺着,地上竟然没有一滴血。夫人当下就晕过去了,连夜报了官。”
“尸身现在何处?”
“还在小姐阁中,老爷吩咐谁都不许动,包括那房中的物件。”
“带我去。”
“你…这…”
“我说,带我去。”阎小五起身提起了徐宽的衣领,额头几乎碰着了他的眉毛。
徐宽看着他的眼睛,一只似血泊般腥红,一只黑墨如深渊。一刹那,他竟有些惧怕面前的少年,不由得咽了口吐沫,起身,出门,上马…
袁府在河州县的北郊,府上经营布匹、绸缎。在这北方小城,几乎是垄断行当。早年挣了不少钱,置了这处宅院,府上家丁、仆人不计其数。袁老爷育有三位千金,虽说膝下无子,但对此三女可未疼爱倍加。尤其是这还未出阁的小女儿,掌上明珠一般。嗯,也就是惨死的这位。
“呵,气派!”小五先一步下马,抬头望着袁府大门。
“大人,里边请…”
二人行至院中,诺大的宅子死一般沉寂,有零星的呜咽声从西北角传来。
“您稍等,我去请老爷。”
“派此无毛小儿,莫不是看不起我袁家!”
还未等徐宽转身,身后便传来一声呵斥。话者两鬓斑白,双目布满血丝,家丁想要上前掺服,老者摆摆手,走到小五面前。
“袁家变生不测,恕不待客。”袁老吐出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袁小姐玉损香消,已是大哀矣。死无全尸,冤魂不得祭,不知会否埋怨今日这愚父有眼无珠。”阎小五高声言道。
“老夫才不管你是不是朝廷的人!再此般口无遮拦,老夫定让你今日踏不出这袁家大门!”颈上的青筋像一根根枯藤盘绕。袁老眼内的血丝快把整个眼白浸红了。他把这段话说的很低,却用尽了全身力气。
“爹……”身着一袭素衣的女子,缓步走来,脸上的素妆挂着两道泪痕。
“入门即是客,更何况这小哥是奉李大人之命前来助我袁家查案,于情于理…还是请人入府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掺住了袁老。
“心气是傲了些,但如若没这本事,也说不出这话来,您说是么?阎大人。”女子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但眼神清厉,谈吐沉稳。
袁老爷叹了口气没再说话,随素衣女子朝庭中走去。
“这位,是二小姐,袁可卿。今日若不是她,就刚才那番话,照老爷脾气,可够您受的。”徐宽拍着阎小五的肩膀说道。
“带路。”
二人穿过前庭,又走过花苑,行经书房,别院,前廊,才至了三小姐的闺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