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端午节又到了。茶峒里仍然是无比热闹的氛围。河里划龙舟的年青人早已就位,两岸吊脚楼上当是早早站满了观赏的人们。茶峒的老少青年望着河里的龙舟不免是一阵激动,徜徉在对未来生活无比美妙的幻想中。三年前顺顺家的事又谁记得呢?毕竟天才船手们反正是有好后生的。朴实的生活方式给予茶峒人的,便是乐观和昂扬。
远在五百里外的陈州,傩送在三年前便在这上了工。新进的机器使他感受到视野的狭小,但日日一律的生活也让他不止地想念着翠翠。三年前在山上为翠翠唱歌的那晚是多么美好而令人怀念啊!傩送抑止住自己的想念和彷徨,走在山路上,翻过了这竹林,便是翠翠撑船的碧溪嘴了。究竟有多少日没有见翠翠了?她还好吗?
原来傩送那日上工时东家的后宅里走了水。傩送心切地奔向宅子里救了东家和小姐。但火吞噬了他,尽管有东家仆丁救助,也请了省城过路的西医,但傩送还是烧坏了脸。东家虽然千恩万谢他的救援,但也怕摊上了官司,便放了三百吊大钱,打发了傩送走去。
傩送是想着回茶峒寻翠翠的,但也对自己有了一丝的忧虑,担心翠翠不认得自己,或是看了自己的面容过于寒心。但翠翠总要见着的,自己的面容也无法挽回了。离竹林尽头也就几里地里,一过了中寨,傩送的心便不止地跳动着。
翠翠在河边躺着,黄狗依偎在她的身边,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三年来,说亲的人也不少,但翠翠都一一拒绝了,因为她知道:他迟早是会回来的。但翠翠始终对他有着牵挂和怀念,忍不住地思考着他好么?他平安么?他娶妻了吗?然后用至好不过的结局安慰着自己。
杨马兵去了茶峒里看船,顺便去喝两口好酒,近两年来逐渐对翠翠的生活放了心,便多回自己家去,只是过了一段日子再来看看翠翠。杨马兵唯一担心的,便是翠翠还没有着落,但毕竟不是自家亲出的,也不好插手。只是逢着年节,邀着翠翠去茶峒置办货品,顺着看看有没有俊俏的后生,让翠翠好好考量。但翠翠始终有自己的心事,不愿多离开这,便除了年和几个大节,很少随着杨马兵进城去,便是今年的端午,也只打发了杨马兵一个人,留着自己在河边照着太阳。
白塔在阳光地照耀下在河里浮动着影,远处的山也摇曳着绿。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带着远处一切的喧嚣,流向远方。
少有的宁静给了翠翠怀念傩送的机会,她最近越发地想念他,又越发地坚定相信着,他要回来了。
傩送走到了竹林的尽头,站在小山坡上,眼下不远处,便看得到翠翠的房和碧溪嘴。傩送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和担忧,从包袱里拿出了箬笠,罩着面纱,行将走下山坡。他仔细打量着周围,猛一惊,那河岸边躺着的,难道就是翠翠?
傩送走着,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是激动,一是忧虑。这不过数百米的土路,愣是让他有了步行千里的感觉。
走近了碧溪嘴,傩送压抑着自己的眼泪,站着说到:“喂,有人过渡了。”翠翠自是没有想到今天这日子居然还有人过渡,便打醒了黄狗,奔向渡船来。
翠翠看着眼前近乎罩着自己的年青人,居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尽管神秘,但总给翠翠相识、相熟之感。年青人不发一言,径直走向船头坐下。翠翠虽然心怀疑惑,但毕竟没有主动找人搭话的习惯,便拉着绳子,让船向前划去。
翠翠低着头想着什么,傩送也望着远方一动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但因为翠翠想着事,这看似不宽的白河,居然也有拉不到尽头的感觉。
傩送此刻内心充满了焦虑,想着如何与翠翠相认,自己的容貌又是否会让她担心疑虑。但对岸的石滩里近在眼前,他早已慌忙。虽然笔挺坐着,但攥着包袱的手,早已湿满了汗水。假使周遭没有了流水声或鸟声,翠翠指不定还能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
船抵了岸,翠翠也系好了绳子,傩送没有起身的动作。翠翠暗自吃惊,欲言又止,想拍一下傩送,又放下了手。将近半分钟过去了,翠翠才张口说到:“船…到了。”
傩送没有回应,翠翠盯着眼前的年青人也有了一丝紧张和激动。她想拍一下他,便轻轻地用手拍了他的背。傩送忽然说到:“看来河里的大鱼吃不了你了。”
翠翠猛然一惊,泪水忽然迸出眼眶。她带着哭腔,焦急地、激动地问道:
“你是谁?”
“我是傩送。”
“傩送是谁?”
“船总顺顺家的二老。”
“我是谁?”
“你是翠翠。”
“翠翠是谁?”
“碧溪嘴撑渡船的孙女。”
声音越发小,但哭声越发大。翠翠紧紧地抱住了傩送,不止地哭着。过了许久,傩送摘下了箬笠和面罩,翠翠看着傩送被火烧烂掉的脸,悲痛、伤感一时喷薄而出,哭声更大了几分。
傩送也是哭着,他很担心,于是轻声问着翠翠。翠翠摇着头,仍然紧紧抱着他,说到:“再也不分开了。”
傩送知道了,翠翠是并不在意自己外表如何。翠翠知道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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