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是小孩子,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当我们长大,它已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年代感,这个字眼儿爬上心头的时候,令人长了一寸的思绪。
山里生长的孩子,犹如山石化出的精灵。他们生于大山,不落尘土,有诗一样的气质。他们坚如磐石,睥睨一切,深沉而又敏感。他们引吭可上九天揽月,他们低吟凄凄惨惨戚戚。他们善于吃各种苦,把所有的悲伤和泪水深藏在心,幻化出坚硬的外壳,不让人笑话。从此,他们“苟日新,日日新”。
他们的童年属于乡野,属于那低吟的山风,属于那一弯弱水,属于那黄昏下的鸡鸣,属于那寂静的山谷,属于那清晨竹林里婉转悠扬的鸟儿的歌声,属于冬日里从被窝里看偷食谷物的麻雀。
杨柳风抚慰着大地的时候,我们脱去冬天的棉衣棉裤,突然感觉身体的一阵轻松。拔腿跑吧,抡起胳膊吼吧,尽情享受身心褪去束缚的轻松和喜悦。
春天来得很迅速。刚从冬草的老根边发出一点新芽儿,没几天就到处花红柳绿、莺歌燕舞了。直到有一天爸爸从田野里摘几朵雪白的栀子花回来,养在搪瓷缸子里。沁人心脾的花香告诉我们,美好的春天真的来到了。除此之外,还有农历三月三的毛葱尖,我们抽取毛葱,坐在暖阳下的草地上,剥开草衣,白嫩嫩的毛葱犹如一个干干净净白胖胖的娃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这时,我们偏偏不急,把它们首尾相连,盘成一个毛葱饼。饼被一下子塞进嘴里,顿时满口清香。那口感、那满足感绝对的一流。老家有桃儿、杏儿、枣儿、梨、板栗、樱桃儿。但那都是私人家的,不免小气。唯有这满山坡里长出的毛葱是那么的博爱无私,填满了我们的整个童年。
郁郁葱葱,满眼的翠绿告诉我们,夏天来了。爸爸妈妈用长柄的镰刀修剪着树上茂盛的枝桠。它们太茂盛了,密不透风,加上雨水带来的松软土地,如果不去修整,整棵树会在夏日的狂风里摔倒在地。那会造成一定的破坏。
映山红也叫杜鹃花吧,我们还是喜欢叫它映山红。因为它真的映红了山,漫山遍野,红得可爱。当然,在小朋友的眼里,它有更可爱的一面。它的花朵是酸甜味的,除去没味儿的花蕊,我们又可以大快朵颐了。还可以把它的汁儿挤出来,作红色的墨水儿用。小时候只有老师能用红色的笔给我们批改作业,红色的笔对于我们是偶像,是权威。我们也就增加了对红色墨水的崇拜。
夏天的草鞋还没有脱去,凉爽的秋风和秋雨会带来手脚的冰凉。而这时如果找出去年老旧的大头皮鞋穿上,瞬间温暖了一整个秋天。
秋高气爽的时节。趁着如水的秋月,几乎整个村的小朋友都在忙着捉迷藏。门后、稻草垛里、树上、低矮的房顶,都是我们静默的战场。等把所有的小朋友都找出来后,我们就该回家睡觉了。当然也有小朋友躺在柴禾堆里睡着的。第二天一大早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抱回家。
我们有个表弟,刚开始玩躲猫猫时,每次都只是把头藏在门槛后,颇有几分顾头不顾腚的喜感。而且当找猫猫的人问“躲好了没有”时,他都回答“躲好了”,然后被秒找出来。或是冲着屋子里喊“出来吧,我看到你了”,就会有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从另一个屋子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憨态可掬的笑容。好像难得大家这么快想起他了。我们都笑话他。然后换另外一个小朋友找,其他人躲。
当大雪压弯了竹子的腰,覆盖了房前屋后的路时,大人们就可以消停下来了。小孩子们再也不用早起放猪,生火做饭,给大人们端茶送饭,也不用像夏日里那样白天放牛、秋日里去山上打柴。天地间仿佛一下子由忙碌变成了静止。望着屋外低矮寒冷的天空,大人们会在厨房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热烘烘的火,和来串门的邻里唠家常。孩子们则会带着满是雪水的鞋子来烘烤,饿了就在火堆旁烤些糍粑,看着那糍粑肚皮慢慢涨大,表面由糯米白变成焦黄,直到香气扑鼻。
天晚时,或许我们手里捧着一本小说,沉醉在中国人的武侠世界里。屋外白茫茫的一片,静谧得迷人。时不时有竹子甩掉身上的积雪,挺直腰身,竹叶发出轻快的沙沙的声响。而我们也可以借着照映在书页上的白色,多看几页小说,跟着冬日的时光赛跑。
冬天还有让孩子们兴奋的一点是,快要过年了。大人望挣钱,小孩儿望过年。我们会千方百计地弄些火炮儿,在自制的玩具枪里发出爆炸的声响。玩具枪的核心部件,最高档的是子弹壳。此外,还有自行车链条和医用注射针头。整个寒假,我们都在找寻一棵最具潜质的小树,砍下,修整,做成手枪的形状,在前端用铁丝绑上子弹壳,用皮筋做击发装置,做成“手枪”。用链条做成精巧的“链子枪”。用注射针头和窗户固定横钩做成“磕枪”。这些铁器在当年还是很不好搞到的。但为了犒劳自己,庆祝春节,搞一个“枪”,是我们的头等大事。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人能搞到子弹壳,有的人能搞到自行车链条。我从一个小朋友那里“借了”一个针头,从大伯家的窗户下偷偷卸走一个窗户横钩。等他们发现时,年已经过完了。
农村孩子的一个特点就是大的带小的,父母是没有时间和耐心管这些孩子的。谁有个哥哥姐姐,谁就过得比较幸福。除了童年不被别人欺负外,还不用干活,更不用照顾小的。可惜我没有,有段时间被两个大孩子欺负,好像持续了一两年。回想起来,真是笨死。不过,小孩子的事儿,是不愿跟大人讲的。宁愿受欺负,被讹钱,也是自己去承受。
在小孩子的江湖里最讲究的是,挨打时咬紧牙关站好了。等别人打累了,相约说明天再来打,明天会准时赴约。一挨打就告父母是最没出息的,会被所有的小朋友耻笑。而哭或讨饶是连自己也不能容忍的。所以,有时胳膊被打肿了,还得撒谎说自己碰的。这或许就是山石精神,千锤万击还坚韧。
山村有着说不完的故事,而偏远的山区渐渐地没有那么热闹了。商品经济的大潮汹涌而来,裹挟着年青人走出山去,走到飘零的城市。
乡村的衰落也引起一些人的关注。农村已不是衣锦还乡之地,为什么在城市里有房还要回乡建一套房子等话题充斥着我们的朋友圈。但是世之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城市化、集约化是人类资源配置的最优形式。城市对人口与资源的虹吸效应会越来越强。乡村是越来越难回去了。
中国人是很具山水情怀的,所谓江山无常主,闲适者得之。我们的心性里揉合了道家的无为、儒家的入世和佛家的慈悲的。我们既矛盾又简单,我们崇尚道德高尚的君子,但我们却无法禁绝腐败分子。我们崇尚年轻有为,也不排斥激流勇退。我们错过了风景,却也活得津津有味。
看着我整日里弹钢琴、学英语、学语文、学数学,学舞蹈,学画画的10岁的孩子。我怀念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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