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吃力地在回环曲折的山路上嘶吼着。我心惊胆战,生怕车一下子打滑,就掉到坡底下去了。于是我把我的忧虑告诉他。
“嘿嘿,你不懂,这车如果打滑拉了手刹就啥事没有。”他推了推眼镜继续用耳机把耳朵给堵上了。任凭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应。我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又浮现出昨天晚上他的话,他的表情,他的每一个细节。一切其实都是我的错吧,我说了谎,但是……他应该不会说谎的。
这个人就是这样,忽冷忽热,现在就完全投入进他的音乐世界里了。也许他昨晚也像我一样撒谎了……不想做过多的猜测,加上昨晚的梦境使我现在昏昏沉沉。我感觉自己自讨没趣,也拿出自己的MP3开始听歌。
我喜欢听古风,也许不叫古风。自己讨厌背诗,听古风只是因为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自己也很难形容。那个时候任然刚刚发了新专辑,山外小楼夜听雨很好听。我的音乐歌单总是特别单调,特别那时网络对于我还是挺新鲜的,我自己并不能找到太多的歌听。
昨晚没休息好,我听了一两遍就开始睡觉了。
直到他捅我的手肘。
“下车吧,车功率不行啊。”
明明说车爬不了山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有理科生气息呢?
我十分不情愿地挪动着我的身子——真想念可以睡懒觉到十一点的小窝。不过身在外果然是不能随自己的心意行事,我还是站起来,但差点在座位台阶那里“扑街”。
他扶住我的肩膀,我感觉他手心的温热透过我薄薄的衣服传了过来,那种感觉很熟悉,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这时愣了一愣,他的同学也投以异样的目光,这时才立马像摸了烙铁一样缩回手来。撇过脸去不看我。
他一缩手,我又差点摔倒,我用力甩了他后背一巴掌,“啪”。
他的同学们一阵哄笑,玛依努尔在我后面也笑了,我这才觉得动静闹得有点大。
对不起对不起,他小声地用眼睛说。
这是一种带着些温情的眼神,当然还有一些狼狈,像三分糖的港式奶茶。
我微微一笑,领了。
说来也奇怪,我居然从他的目光里就能看出些什么。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另一个世界,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我就有这种预感。
等到下了车,我才知道我犯了好大一个错误——我没带冬装,薄薄的夏装让我蜷成一团。玛依努尔赶忙从书包里拿出一件毛衣外套,不过没啥用,这个时候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细雪。放眼望去,漫山都是染着断断续续的雪白深青色,就像稀释很淡的颜料,不经意间滴落在天地之间。
他在前面搭着他的同学的肩,似乎在拼命解释刚刚和我发生的事。我突然感觉到好些羞愧,他的女孩子在中间听到这些,该有多难过。
本来想怀着一丝希望借他的衣服……看起来这个样子,我是不可能找他借的。
我苦笑着握着玛依努尔的手,希望从她那儿获得一些温暖。实在是太冷了,我的清鼻涕不出一会儿就开始拼命的流。玛依努尔有些无助地望了望我说:“琬憬你难道就没有认识的朋友了吗?”我尴尬地摇摇头,想了想,楞了一下又点点头。
然后指了指在前面有说有笑的他。
玛依努尔富有深意地一笑,拍拍我说:“等我一下,我帮你借。”
没过几分钟,我在小林子里把他的厚外套给套上了。简直太及时了,不然我今晚肯定要感冒了。我真想抱住玛依努尔转几圈。
走在山路上,风稍稍一吹,就透出他外套里淡淡香草的味道。
风裹挟着他的味道绕了我一圈,又带着我早上刚用的甜紫罗兰味的香水向他的方向奔去,在风中,我觉得我们进行了一次极为隐秘的拥抱。
我真希望这些风来得多一些。
我对玛依努尔说了这种绝妙的拥抱方法。她握住我的手,小声说:“琬憬,我支持你的,你大胆去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再有。”
是啊,那么我已经错过了。我没办法开口对玛依努尔说,她是个太善良的女生,我只能笑着接受她的好意。与此同时,一股隐隐的疼痛从我的胃里升起,环绕着我的每一个细胞,然后起了一身疙瘩。我好想哭。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再有。
我的眼角滴出几滴泪,但原因是我困得打了个哈欠。
我们大约四点钟就集合了,现在天已经大亮,看样子已经八点了。但是山脚的天气好像永远是昏昏沉沉的,让人摸不清到底几时了。
雪慢慢化了,地上湿漉漉的,空中也落下了冷雨。
但绝大多数的雨滴并不直接落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中,雾气迷茫,沾在我的发梢上。重重的,被我的脸颊温得暖和后,顺着耳畔流下来。好心的玛依努尔望着我,有些担心地问:“琬憬,你哭了吗?”
没有,没有,我不会哭的,他又没有死,我为什么要哭呢……
那为什么昨晚我居然哭了呢,昨晚莫名而来的一阵的伤感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再一次没有去深究,因为送早餐的车来了,我现在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喂不是那个意思),必须得吃饭了。结果一打开,全是稀粥白馒头,甚至粥里有几颗米都能数出来。唯一的“荤”,可能就是那个小小的鸡蛋了。
没办法,实在是太饿,只好硬着头皮吃。
从来不吃鸡蛋的我,现在觉得鸡蛋竟莫名其妙的好吃。
我站在车左啃馒头,偷偷隔着窗玻璃看他的表情。他正在和几个同学观察车边的一只死鸟。突然有人大叫道:“蓝马鸡!嘿!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边。大家开始架单筒望远镜,调单反的焦,他也慌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拉长了焦。
我呆立了一会儿,玛依努尔对我笑了笑,指指他。
我心领了。
忙不迭拿出那高端的单反,调好焦,绕到车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快门的啪嗒声,和众人的一起响起来。
大家都欢呼着,据说是拍到了蓝马鸡的大家族,一雄一雌,还跟着很多幼鸟。要知道,那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一生能见一次就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我的照片里,没有蓝马鸡,只有他的背影。
海底月是天上月,只有眼前人是心上人。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路上叫卖杏花的人从我们躲雨的早餐车边慢悠悠的经过。山上的杏花看起来已经开了。初雪的天,怎么会有杏花呢?
也许像沾在我头发上的水珠一样,刚开始虽然冰凉,但是在那么短短的时间过后,就变得温暖而亲切了。山上一定是阳光灿烂吧。昨夜,山上一定落雨了吧。
小楼昨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我的杏花什么时候才会开呢?我问玛依努尔。她稍稍思索了一下,单纯地笑着说:“可能只用等到今天的微雨过后吧。”
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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