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以后,陈可恩根据导航来到前天预定好的青年旅店。
一位小姐姐负责接待了他。在小姐姐给他办理入住手续的空档,陈可恩仔细打量了这间青年旅店。这家旅馆的公共区域有六张长两米的沙发,在沙发的扶手边放着三个尤克里里。在蓝色墙壁下方挂有许多年轻人四处旅行的照片。沿着客厅往里望去,有两条曲曲折折的走廊,在走廊的上面有许多湿漉漉的衣服。
办好入住手续之后,陈可恩走进一间要住四个人的房子。见房间里的布置与他的大学寝室极为相似,他感到一丝诧异。不过,当他看到一张软绵绵的床就摆在他的面前时,陈可恩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之脑后。他把鞋子、袜子和外套,通通脱掉,然后用力往床上一蹦。刚躺下去没多久,他猛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那种可怕的眩晕感透过枕头又向他袭来。
“下次出远门,至少得坐个飞机。不然坐个导弹也行。"闭上眼睛前,陈可恩这样想道。
一个小时后,陈可恩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
之后,他给自己洗了个热水澡,便打车到出版社。
刚走进出版社,来到文艺编辑部,他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审稿君。她柔软的长发向后盘曲,里面插着一根木质的簪子,耳后根的皮肤到脖子都很洁白,给陈可恩留下这么一个印象: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她的穿着打扮,同样也彰显了这一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搭一条黑色长款裙,外面披了一件黑色针织衫外套。这张瓜子脸看到陈可恩后就洋溢出高兴和兴奋的面容,低声快语地说:“是白胡子吗?”
陈可恩感到困惑,因为他的网名不叫这个。
“那个......”陈可恩说,“我的笔名叫迷茫小说家。”
“哈?我看看。”说到这,她便转过身去,翻邮件。
陈可恩四处张望,见墙壁上挂着海明威的头像,他觉得很神奇。
她说:“不好意思,我回错邮件了。”
“啊?这,那我......”
她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工作上的疏忽,邮件太多了。”
“那我的.....这部小说,能麻烦你看一下吗?”
“好的,没问题,你放这里先。”她说。
陈可恩忐忑地将书稿交给审稿君。然后,审稿君让他到前台等着。
等待的过程,是非常煎熬的。他在沙发上刷过一个又一个搞笑的视频。
平时对他很有吸引力的视频今天却变得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挨过去半个小时,审稿君还没有出来。
之后,他左看右看,想尽办法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时间又过去两个小时,她终于出来了。
将初稿递到陈可恩手上之后,她说不合适,便转身回去了。
陈可恩满脸忧愁地回到了青年旅馆。
回到房间后,他觉得自己的小说很不争气。投了那么多出版社,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它。
一气之下,陈可恩将他好不容易修改好的小说全部撕成了碎片。泪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慢慢地流了下来。他直愣愣地看着那些碎片,好像它们从文稿变成碎片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它们凌乱地堆积在一起,无法想象曾经它们是一句接着一句的。
陈可恩甚至以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它们,好像它们之所以会形成书稿,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在这几页纸之间,隐藏着他的文学梦。如今他却将自己的梦想都撕成了碎片。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北京寻找欣赏他才华的出版社。所以,这是他最后仅有的一份书稿。没了,那就真的没了。陈可恩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靠,谁呀。又把门锁死了。”门外忽然传来饱含愤怒的声音。
陈可恩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转身就把碎纸藏到他的被单之下。对于这个闯进来的陌生人,陈可恩稍微打量了他一下,发觉他个子并不高,还没一米六五呢,但他的手却拥有很大的力气,因此在关门的时候他还把墙上的粉末震掉了一些。
这位年轻人穿着一件蓝色的棉袄,把那本来就不明显的身体变得更加臃肿。如果只是这样,那还算正常,可他偏偏还把衣服上的帽子给戴上了。这样的装扮,一扔到人群中马上就会被埋没。以至于陈可恩刚转身就把他长什么样给忘了。
“你好,我叫左家友。”他主动上前,想握手说,“你呢,叫什么名字?我的朋友。”
陈可恩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然后质问:“你进来不会敲门的吗?”
“我以为门又被哪个混蛋给锁了。不好意思啊。”
“行吧。认识就免了。都是过路客,何必多此一举。”
陈可恩生冷的语气,让左家友听得目瞪口呆。
“你别误会,”左家友想缓和了一下气氛说,“我以为你跟我们一样,也是过来考研的。”
“嗯哼?什么意思?”陈可恩感到疑惑。
左家友叹了一口气,这个家伙果然不明白老板建立这间旅店的用意,难怪对他那么冷漠。
“这间旅店离北大的图书馆特别近,走路的话一般五分钟就能到,所以每年十一、二月份都会有一批考研党来这里复习。他们每天早上六点钟就会出门,一直到图书馆闭馆了才会回来。”
“我看这间旅馆在网上的评分并不低,再加上住一天只要七十五块,所以我就……”
“刚才我还想问你要考北大还是清华,经你这么一说,我想没必要问了。我准备考北大。如果有其他同学入住,记得帮我跟他们说一下,就说我在找准备二战的队友。”
左家友说的那番话,不知为何,竟然在陈可恩的脑子中激起了千层浪。
他思绪乱飞,浮想翩翩,可是要想抓住其中一个念头仔细思考一番,却又是枉然。
左家友说的新战友、考研党、北大图书馆,这些名词刚才究竟让他想到了什么。
他盯着左家友看。
哦,但愿刚才的那个念头在出现一次吧。
明明还浮现在他脑海中那个清晰的念头,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无论他什么想,就是想不起。
陈可恩迫切的想知道那个念头,因为那个念头出现的时候给他一种很重要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觉很重要?
他绞尽脑汁,试图回想刚才产生的那个念头。
然而,当他想到左家友说的最后一句话时,一切就好像走到了悬崖,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以前遇到思绪短路的时候,他都会用一个很笨拙的办法去解决它。
那就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再演变一次。
陈可恩问道:“刚才你说想找队友?”
“对,我要找准备考北大的队友。”
“你刚才还说你这间旅馆离北大的图书馆很近,对吧?”
“是啊,走路五分钟就能到。
“你刚才是不是还说住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些考研党?”
“对呀,怎么了呀?”
哦,原来是这样,陈可恩忽然想通了。刚才他想到的并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而是隐隐约约察觉到很有可能从左家友那里获得一个关于考研党的励志故事。如果将他们考上北大或清华的过程写下来,那他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个大作家呢。
当然啦,光讲好一个励志故事还不足以令他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作家。但如果他将考研党在复习时脑袋转动的那个轨迹写出来,那希望还是很大的,毕竟大脑的运转模式目前还没有几个作家能将其描述出来。
陈可恩悄悄打量了一下给他带来这个灵感的年轻人。
像左家友这种一扔到人群中就会消失不见的人,平时陈可恩是不愿意去搭理的。不过,今天他却不得不注意这么一个人。因为陈可恩要把发生在左家友身上的故事偷过来,然后经过加工、修改和情感润色,变成属于他的文学作品。
陈可恩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道德的。陈可恩认为,普通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们经历过的那些往事。可是,真实的故事总比作家拼命想象出来的情节更加自然、更加曲折。陈可恩自问没办法抵挡这样的诱惑,更何况他急需一个好的故事,来挽救他失败的局面。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疑惑:“老天爷,这是在可怜我吗?故意给我一个故事,叫我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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