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轶事

      《人民日报》2014年01月25日12版）

                              萧学庄

小街轶事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寓居这条小街竟然也有八年的时间了。

这条小街名叫螺峰街，它发端于昆明华山东路和平政街的交汇处，迤逦于圆通街、北门街和大兴坡的三角地带。古时，圆通山又名螺峰山。清人朱筱园《双塔寺》诗云：“古寺嵌螺峰，出奇五华外。干霄两浮图，俯受乱山拜。”这里说的“螺峰”便是圆通山，我想：螺峰街是因靠近螺峰山而得名的吧？

小街并不像那些宽阔平直的道路一如画卷般无穷无尽地铺向远方，让人感受到豪气和阳刚。然而，它却像一位荆钗布裙的女子，自有她诱人的风姿。在小街北面尽头，隔街对峙的是太龙宾馆和云南烟草进出口公司，这两座大楼巍巍耸立，卫士一般拱卫着小街。烟草公司大楼下，有一个临街花园。在高大的樱花树下，油亮的清香木将这花园围了一圈。花园里，假山层叠，流水叮咚；松竹挺立，傲然不凡。小街上，超市、菜场、饭馆、药店、饼屋、小学校、文具店、美发所，真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啊！

燕去燕归，岁月流转。八年来，小街承载过多少人的脚步，成就了多少人草拟的蓝图，演绎了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

我喜欢驻足阳台，仰视可观霞飞日落、云舒云卷、双鸟翩飞的姿态，品味大自然浪漫的情怀；俯视可观黄槐成荫、落花缤纷、车流东来西往的景观，体验匆匆脚步中的期待。正对着我书房的小梅园巷，一侧是省政府宿舍的高墙，一侧就是朱德故居和韶山小学的围墙，没有别的门面，因而特别清幽。每到仲春、季春时节，朱德故居前的紫藤萝瀑布般地垂下，散发出脉脉幽香。

小街轶事

螺峰街离翠湖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因而，傍晚，那些在翠湖载歌载舞的人们，常常通过小梅园巷到螺峰街的小餐馆宴饮。一天，骄阳渐渐西沉，一群合唱团的人们，前前后后、零零散散地来到小梅园巷口。忽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走在前面的两位男士面带微笑，相视低语。其中的一位便腾地转过身，朝着坡脚大声唱道：“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立时，就有两位女士将中间的一位穿长裙的人往前一推一搡，嘻嘻地笑着说：“往前走，往前走。”长裙五十开外，但朱颜未衰，风韵犹存，眉间眼底全是笑。历史的长河有时千年不翻巨浪，人类的进步有时只在弹指一挥间。黄昏恋不仅被人们认可，似乎还成为历史进程中的一种漂亮。

当然，小街上演绎的并不全是诗意般的生活，它也承载着沉重的脚步，也有辛酸和艰难。一位七旬有余的老人，常年奔波于这条小街上卖报。他满脸皱纹，步履蹒跚，头戴一顶草帽，身着过时的衣服。他的年龄和他的工作极不协调。我每次碰上他，都买一份报纸。尽管家里已经订了他卖的某种报纸，或者我并不想看，但必买一份。一天，我掏出了一元钱给他，说：“我到前面买一瓶酱油再来拿报纸。”他点点头，我却一去不返。后来，我又想故伎重演，但他不再上套，执拗地将报纸塞给我。我只好卷起报纸。归途中又和他不期而遇。他坐在一家铺面的台阶上歇息。我悄悄绕到他身后，将报纸轻轻地放到他身旁的大包里。这回，他没发现我的狡黠。

螺峰街有一小段路没有人行道。有一天，卖报老人远远地走在我的前面的街上。忽然，一辆狂奔着的小轿车直冲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老人了！这时，一位中年男子猛冲过去，把老人往路边推了一把，老人踉跄欲倒，又被路人扶住了。小轿车呼啸而去，空余路人斥责声。

我想：老人虽然历尽沧桑，但他经年累月执著地卖报，顽强地拼搏，自有他的道理，那就是对这世界的爱恋！这世界可能有我们毫不知晓的美丽，让他不断咀嚼，不断品味，不断镌刻于心底！不是吗？一元之助，一臂之力，可能犹如冰原上的一支燃烧的红烛，跳跳荡荡，散发出的只是微弱的亮光和温暖，但亮光毕竟是亮光，温暖毕竟是温暖啊！想到这里，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美景：冰原上成千上万支红烛，燃烧着，跳荡着，经久不灭，映红了冰原，映红了天宇，映红了世界。冰原就要解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