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中送雪

我在屋子里生了一团火，大彩花脸盆，团了两张卫生纸进去，用打火机点着，打火机快没油了，蹭蹭三下，纸团才冒出火苗。李灵灵捧着一大把雪，侧身顶门进来，说，看我带来了什么？棉线帽子，棉绒手套，大红围巾，冻红的鼻头，外面纸片般的雪花也跟着飘进来，我没吱声，拾起地上的铁钩，翻腾两张卫生纸，准备等火旺再把枯枝扔进去。李灵灵走上前，把捧雪倾下，雪团如白炭，瞬时砸下，交界处融水，有细微淬炼声，嘶了两下，火灭，屋内暗了下去。我说，你干啥？李灵灵说，夜马上来，不能有光，你这是犯了大忌。我搓着双手，哈出热气，甩甩打火机，说，今晚在这，能找到大花盆，加上我包里留的一大包纸巾，准能引燃这堆树枝，能燃起来，今晚就有救。李灵灵蹲下来说，外面有熊，你这一亮，它们就来了。我说，你是冻傻了，熊和蛇一样，冬眠。李灵灵说，我真看见了，黑乎乎，一个大黑坨。我把脸盆里的雪倒干净，重新在背包里翻找卫生纸，说，别给我添乱了，要不真得冻死。李灵灵站起来，把脸盆踢翻，说，我给你添麻烦了？是你非要带我来的，那我走，我这就走。

小屋木是专门供暴风雪搁置的游客歇息用的，屋里原本应该有的器具都被用尽了，要么就是被偷了。大概能分辨出来，罐头，氧气罐，暖贴和医疗用品，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面盆，和勉强挡住风雪的木门窗。我没理她，继续生火，她竟然真又出去了，打火机按了三下，没亮。天色像是被风吹暗的，一下就黑了。我把登山衣领口拉紧，推开看，一串脚印往木门对着的树林走去。一眨眼，脚印不见了，平整的白雪地像刚自流平的地面，看上去打滑，实际下去一踩，能到脚踝。怎么突然就盖住了呢。我叫她的名字，灵灵，灵灵。木门一响，她从屋里出来，站着看我，说，你为什么手里捧着雪，我刚生好的火，你要干吗？我走进屋里，带上门，低头看着手里的雪团。她已经在面盆引燃了两张卫生纸，并用嘴轻轻吹。我问，你不是刚刚出去了？她说，刚刚出去的是你，天太冷了，我们就要冻死了。我把手里的雪团丢进燃着的火盆里。李灵灵说，你干吗？我刚点上。我说，你刚才就是这么做的，出去捧了一团雪，丢进了我刚用打火机点着的卫生纸上。她说，你冻傻了吧，你不抽烟，哪来的打火机。我摸摸口袋，除了一团卫生纸球什么也没有。屋外风在呼啸，我看着李灵灵，她看着我，我说，你是我，我是你，熊在树林里挪步，熊掌按出四个白色的爪子，它跑起来像一辆越野车，正冲着我们奔来，你听？她说，听什么？我说，我们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