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月牙轻隐,薄雾暗淡,初夏的夜还带着雨后的微微凉意,与李老头晚餐归来,爷俩一人一个小马扎,随意漫谈……
我是能敏感捕捉到李老头的变化的,比如以前大大咧咧凡事从不放在心上的他,开始变得“婆婆妈妈”,他开始常常汇报他吃的餐,图片发到家庭群里,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他开始非常关注,我带团什么时候回家,妹妹什么时候回家………
那天我看着他修改我们的小家庭微信群名,从最开始的群名“快乐健康一家四口”修改为“三人行生活小分享”又改为“一家亲生活小分享”不知修改时的他,内心几多滋味,屏幕这头的我,良久默默……
是的,我们不再是快乐的一家四口,往后良久,我们是三人行,余生路漫漫,只剩我们三人。想起来,心头弥漫酸涩,时间流逝,但未冲淡分毫……
李老头不善言辞,属于万事万物深藏内心,快乐也罢,心酸也罢,他从不表露,每天只呵呵的,怎样都行。他呐呐的,说自己嘴笨,别人都说他是老实人。偶尔在家,会流露出几丝愤世嫉俗来。
我看过他毕业证上的照片,我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穿着格子衬衣,眼睛里凝聚着少年才有的神采飞扬,精神奕奕,那时他一定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和希望………
李老头,都说家里最有福气的就是他了,一生吃喝不愁,无忧无虑,慢性子,万事不放心上………
其实,我懂,他这一生似乎并不快乐。校长 长子,却突然一朝大厦倾塌,少年丧父。当年整个区只有四个考入高中的,其中就有他。一手钢笔字神采飞扬,文采出众。曾经也一定也如当今的少年一般,心似骄阳万丈光。
可惜,命运多舛,一生多次转折,终归于沉寂平庸。母亲在世时,年轻时也从未理解过他,支持过他,鼓励过他,两人磕磕绊绊一生,彼此内耗,消磨。他逐渐隐了光芒,随波漂流,只有偶尔的愤世嫉俗时,才能觉察出他的内心的那起子不甘,怀才不遇的愤懑……
李老头,表面不通情感,状似无心。但我知道,他细腻又温柔。他一生的情感都给了我和妹妹。小时候他会驮着我在肩膀上去看电影。他对我们极具耐心,别说打了,骂亦是很少的。他出门会想着给我们带好吃的回来,出差只要有机会,就会带着我们出门“见见世面”。他是最好的爸爸,他是最温柔的父亲!我一生内心骄傲满足,源于小时候所接受到的充足的父爱吧……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作为多子女家庭,受到了奶奶很多不公正公平的待遇,结婚后有了我不久,就净身出户了,这么多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只靠自己两手慢慢支撑,我小的时候,为了养育我,为了生存,没人看护我,干活时,不得不把我绑起来,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等着他干完活。看着我大声嚎哭,几多心酸几多委屈都放在了心里,他从没说过一句。
那日,夜谈,问起往事,才第一次从他淡淡的叙述中,我深切体会往日时光中他所经历的心酸,不易,心寒……他全部都收好,隐藏心底,选择忽视,给人万事万物不放心上的淡然模样,有同等经历的我,感同身受他往日的悲伤……心也慢慢的疼,心疼。
人这一生不容易,半生风雨半身伤,然外面的风雨无论多么猛烈,都无伤根本,但唯有身边看重的人在乎的人,给予的,才是痛彻心扉的透骨寒,几多无奈,几多无力,唯有深埋心底,用一生漫漫,自我消化。我懂。
那日我笑他,那你应该感谢我,我的到来就是温暖治愈你的呀。把你小时候给我的爱,我再全部给你,我赚钱就对两个人超级大方,你和小峻泽,一个生我的,一个我生的。我对你俩大方吧?要啥我基本都会满足,我对自己很抠门的!我跟他笑闹着,驱散开夜晚的悲寂。
他笑得不以为意,眼角有几分小得色……
爸爸,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如你爱我一般。好好努力工作,强大自己,让你更有依靠!
惟愿,时光厚待,李老头身体健康,可以伴着我和妹妹长长久久。惟愿李老头余生快快乐乐,过的随心所欲,过的酣畅淋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向着曾向往过的生活朝前看,朝前走!
而我,唯有勉励自己默默努力,不松懈,余生做好他俩重要的脊柱,支撑着,我们一家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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