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读心之术的薪火传承,大过天。仼何阻碍这一艳丽瑰宝发扬光大,至达登峰造极之无有境界的人都得死!包括他们传承人自身在内。
叶小九还在面无表情地缓慢挪动,眼神渐渐的开始变得空灵。那里面有一片深邃无比的水域,黑夜无它沉,空山无它灵。
“你压根就不是瞎子,你能给的只不过是躲在墨镜后边的一些不入流的江湖骗术。你就会耍那三个小把戏:故弄玄虚,投石问路;故作深沉,迷魂吓唬;故作清高,借尸还魂。”
他呼吸急促,双手开始变黑变紫,从指甲盖下边开始蔓延,那色如茄瓜,似肝肺。他绝望了。闭上了眼睛,干裂铅重。
“那些曾经或坐或蹲在你面前的人,他们奉上钱财,尊尔大师,誉汝仙人,你替他们消灾了吗?你替他们挡祸了吗?你能吗?口口声声谢祖师爷赏饭吃,你光耀了谁之门庭?张口释道,闭囗宏道,你释的宏的又是哪门子的道?”
声音从她嘴里喉间发出,却如自地底幽深处钻出。如细蚊骚叫,声不大却格外清晰,且具有穿透力。声音还在继续——
“你陷沉于自己精心构筑的幻象里面,自以为能听其音揣其心。你欺骗了世人,更阻碍自己的心去与天地万物和鸣共震。你日感老气横秋,登堂入室更隔你九重山——其实你早已惶惶不可终日,其实你早就生不如死!”
程半仙那脸早如狰狞之厉鬼,手筋暴起,浑身筛糠般战栗不止。他径直倒砸下去,如一块门板,震起一缕烟尘。
一切似乎都归复宁静。只有这石矶荒渡的烈烈风依旧在吹荡,断桥下边枭河的滔滔水继续在流淌。
叶小九猛地回过神来,竟发现程瞎子直挺挺僵在地上。常年戴着的那副墨镜,此时掉落在三尺开外。两颗眼珠暴突,里边映满丰富的惊恐。——这老厮竟然扮瞎。
她凌乱了,刚才自己怀着恐惧一步步走向深渊,怎么僵卧的竟是程老汉?四下张望,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疑惑间,她有听到身后传来“咔咔”的细碎响动,猛然转身发现程老汉横在地上的身体,颤危危的居然立起来了,胯骨斜歪,耸肩兀颔,掐住脖子极力想控制什么似的,似说还唱,却又非说非唱道:
“相识三十余载,叶老鬼你藏得可真够深的。临了成全了你唯一的孙女,成全你叶氏读心一脉,却还得言谢于你赐予程某此生之意义。哈哈——哈哈哈——”
叶小九分明听到了荒园老宅墙皮剥落的声响,宛若一尊千年老妖躯壳与神魂识俱灭前最后的梵唱。
原来这是老鬼设的局。自己怎么就没发觉呢?
叶小九随即意识到,刚才十有八九她是进入到了催动心念观照欲诛杀之人的神奇境地。老鬼生前曾着重强调过的。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自六岁开始的七年来读心术的点滴,此刻算是初步融汇贯通。叶氏心术向一个年且十三的女娃崭露了它妖娆面纱的一角。只是万万没想到,点破这薄薄一层窗户纸的竟是一个扮瞎的街头艺人。
幽深山洞里摸寻数载久不得,电光火石一瞬里忽睹天颜。
两相计算,浓淡皆宜,不测而测。老鬼,非人。
程老汉极力挣扎着,挪动着,向断桥最高处,嘴里喃喃自语:“叶老鬼,你这一生一世,选择只赢这一次,却分明带走了所有的荣耀。”
“都是小九不好。没能给你个痛快。谢谢您的开示。”
说完,转身。
“你”,“您”二字,叶小九已给出了她中庸平和的评价。
这一天,作为叶氏心术存世唯一传人,叶小九明白属于她的心术之路还很长,很长。
断桥下河里传来“扑通”一声,程瞎子果然如老鬼爷爷生前所料:“相识三十又三年,程老鬼终因寻义嗅利而来,得小自在圆满而去。中吉。”
“哎,红尘炼心,不自在里得自在。”叶小九呢喃。
“杀人技,医人德。非常技,非常德。”老鬼生前这话,叶小九此刻还揣摩不透,似懂非懂。第一次催动心念入境,好生恐惧,杀人刀钝如此费心力耗时间,叶小九开始极其鄙视十三岁的自己。
在爷爷眼里,叶氏读心之术的薪火传承,大过天。仼何阻碍这一艳丽瑰宝发扬光大,至达登峰造极之无有境界的人都得死!包括他们传承人自身在内。
远望江河水,依依东流如旧。
刚才这一切,于她而言就像做了一个梦。
这时风势更紧了,收回思绪的叶小九扣上了布襟枣花小袄最上边那粒梅花扣。
想想还有件事得抓紧办了,脚下步子不由得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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