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跟我一样,认为尧十三最美的歌其实不是《北方女王》,而是剑走偏锋的《寡妇王二孃》与空门独悲的《雨霖铃》。
这两首歌,一个下里巴人,一个阳春白雪,到最后,都将那爱而不得的怅惘失意表现到了极致。《寡妇王二孃》像是一脚跌落在贵州的瓦村泥巷,如泥犬如泼皮,痴情里也带着混球撒泼的味道。当然,更多的还是村夫的质朴与傻气,让人心里温暖又绝望。而《雨霖铃》却有如情圣附体,一时是柳永,古雅的格调与悲美的旋律,自那半卷的折扇里涓涓漫溢。一时是仓央嘉措,无奈只有一生,却要同时困囿于空门与情海。对一个人有着无望的痴迷,却要在马蜂麻团般的诵经声里用力虔诚,然后修炼到悲不自知。
在我看来,正是这两首歌,让“尧十三”这个名字,在众多的民谣歌手中有了一种难以复刻的辨识度,仿佛他有是一种特别的质感,耳朵贴上去,你就知道什么是才情。
比起很多“正儿八经”的民谣,《寡妇王二孃》这首歌乍听起来像是在搞怪。在普通话的权威世界里,他用满口怪异的方言与咋咋呼呼的唱腔,叙述了一个绝望的爱情故事,最后让听众泪流满面。我第一次听尧十三时,内心里就是这样的震撼。
尧十三的声音本身就有点酸溜溜的,再带一点哭腔的话,简直就是酸菜一棵。最后,他反复唱到“二孃结婚了,小娃七岁半”时,心里的绝望已是排山倒海,大概有故事的人,都已在脑海中反复彩排了。我听完歌的感觉就是,这哪里是什么歌,这分明就是一锅“洋芋芫荽的油酸汤”,地道贵州味,让人回味无穷。
如果说,《寡妇王二孃》是酸菜一样的存在,那《雨霖铃》大概就像那诵经声里的红莲盛开吧。当然,提到《雨霖铃》,就不得不提《瞎子》。《瞎子》即是贵州话版的《雨霖铃》,若是将这两首歌抛进民谣的洪流中,《瞎子》是泥沙,要沉积到底,落地生根。《雨霖铃》则是红莲,要开出水面,出泥不染。总之,它们不会逐流而去。
有人说,有那么一瞬,《雨霖铃》是尧十三的,而不是柳永的。能让人有这样的感受,尧十三的功力实在不浅。因为柳永词的缘故,《雨霖铃》添了几分古韵。我向来不太喜欢古风乐,主要是因为很多古风音乐过于华贵饱满,一听旋律,满脑子里游走的就是些无所事事、以情爱为生的黄金贵胄。以致我心里总有个错觉,就是古风乐里永远只有才子佳人,没有什么平民布衣。而且,他们唱出来的感觉是,没了你,但老子还是很有钱。
然而,十三的《雨霖铃》不一样,他的感情拿捏得非常到位。像柳永这样的大才子,是永远不缺佳人的,然而,不管对方是谁,他依旧真心痴情。我们讲情圣,有两种,一如柳永,对谁都是真爱痴迷;一如仓央,从一而终,至死不悔。这首歌,竟然能把二者结合得天衣无缝。所以,尧十三一开口,就是那种感觉:没有你,我就一无所有,人生枯绝。隐遁空门后,经年累月,我诵经如莲。如莲,在那晓风残月的杨柳岸边……
主角更像是个不着调的浪子,他甚至还有些衣冠不整,几分癫狂,几分痴醉,一时合掌于佛堂,一时赤足于溪畔,俯仰之间,人事骤变。
满山坡上皆是酥脆如心的曼陀铃声,让人心悸的鼓点背后,诵声如咒,催发兰舟。心开始乱作一团,似那几声不着调的散碎琵琶。一切如梦。尧十三的声音开始摇曳,像水中的荇菜,漂摇参差。
或许,我们都该学他,左手酸菜,右手红莲。生活多苦涩,以酸菜做调味。生活多涟漪,以红莲漫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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