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纳的核心在于分析艺术的创作与其时代、社会、民族的关系。为此,他详细描述了三个例子:分别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绘画、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时期的尼德兰绘画和古希腊的雕塑。
文艺复兴就是一个特殊的时代,一方面人从中世纪的宗教世界中觉醒,回归古典,这是优雅文明的一面;另一方面这仍然是一个贵族文化主导的时代,在意大利,社会处在混乱之中,此时的贵族通常不那么按规矩来,暴力夺权,小规模混战相当常见,这便是野蛮的一面。反映到艺术上,健美的肉体得到推崇,在构图上追求和谐、端正,有一种古典美,人物是画面的重心,表现的情绪猛烈而单纯。内容上多还是宗教与神话,但表现方式和中世纪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而到了丹纳写这本书的时代,社会环境已经大不一样。贵族正在走向没落,民主社会正在形成,在科学革命的浪潮中,人们变得日渐理性。艺术不再需要古典的肉体与构图,表现更为平实,内容更为丰富。另一方面,在平等的诉求下,传统的宗教、贵族伦理被消解,普通人也渴望征服自然,获得权力,于是,欲望与困惑同在,艺术也逐渐走向内心世界的表达。
这是时代与社会的变化,在同一时代看不同地方的艺术,也有着很大的差异,这便是不同民族的特点,其实跟地理环境有着莫大的关系。
文艺复兴时期,北方的尼德兰人属日耳曼民族,与意大利的拉丁民族相比,身材高大威猛,气质也较为粗鲁。而比起德国这类地方,他们所处环境又更为恶劣,众所周知,荷兰海拔很低,人们需要改造自然,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生存上,更多实际理性,更少幻想感性。由此,他们的艺术作品就走向了写实,无论是什么题材,尼德兰画家都会注重细节,人物、生活场景都来源于他们真实的生活环境。比起意大利人的古典作品,尼德兰的画作更为粗犷,同时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进步与解放。
另外有一个细节的对比挺有意思,那就是自然环境对艺术的影响。
我们常说,自然环境会影响人的性格,绘画作品也是。佛罗伦萨空气干燥、明净,风景中的物体都足够清晰,于是文艺复兴时期这里的绘画颜色分明,线条突出。而尼德兰气候潮湿,空气中水汽很多,事物的轮廓显得模糊,在光线的照射下,色彩也富于变化。于是这里的画作更注重色彩与明暗的渐变,色彩会更加柔和、细腻。
威尼斯画派同样很注重色彩,但与尼德兰侧重点就不一样。威尼斯晴天更多,太阳火热,画作的色调也更加强烈,时常可见绚烂的金黄与火红。而尼德兰画作的色彩会更淡,更更冷。但若是遇上灿烂的阳光,一些画家会用上更为夸张的色彩,鲁本斯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很有趣的地方。而之后的伦勃朗对光线明暗的出色表现,则更反映了这个地方变化多端的景象。
法兰德斯一批喜欢阳光的画家,用的色彩就是这样;最好的例子是卢本斯。倘若他在卢佛美术馆的作品经过重修以后不失本来面目,那末我们可以肯定他不怕刺激人的眼睛;至少他的色彩没有威尼斯派那种温厚美满的和谐;他把最抵触的极端放在一起;雪白的肉,血红的布帛,光彩夺目的绸缎,每个色调都强烈到极点,而且不像威尼斯派用琥珀色的调子加以联络,中和,包裹,使对比不至于发生冲突,效果不至于生硬。——有时却完全相反,光线黯淡,或者几乎没有光线:这是最常见的画面,尤其在荷兰。物体勉强在阴影中浮现,几乎同周围的环境分辨不出:傍晚的酒库,灯下的房间,窗间溜进一道将尽的日光,东西都隐没下去,在普遍的黑暗中成为更浓厚的黑点。眼睛只能尽力辨别阴暗的层次,与黑暗交错的模糊的日色,留在家具上发亮部分的残余的光线,或是青耀耀的镜子上的反光,或是一块绣件,或是一颗珠子,或是嵌在项链上的金片。画家对这些细腻的景色非常敏感,他在阴暗到明亮的整套色调中自然不会把极端放在一起,而只采用低沉的调子;整幅画面,除了一个地方之外,都是黑沉沉的;他的音乐从头至尾是低声细语,只有偶尔响亮一下。他所发见的是一种新的和谐,明暗之间的和谐,浓淡之间的和谐,表达内心的和谐,韵味无穷,沁人心脾的和谐。他常用酒糟色,不干不净的黄色,乌七八糟的灰色,模糊一片的黑色,黑色中间东一处西一处显出一块鲜明的颜色;这种涂抹的结果竟然能直扣我们的心弦。绘画史上最后一次重要的发明就在于这一点,绘画最能迎合现代人心灵的也在于这一点,伦勃朗在荷兰的天色中领会到的也是这一种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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