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写的散文诗

        1984年五月

        今儿天空蓝澄澄的，庄稼要收获了，看着黄灿灿的稻子，心里很高兴，一家一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这几天，庄稼要尽快收完了，要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女儿现在在我怀里睡觉，白嫩嫩的，吧唧着嘴，长得可好看了，仔细看看长得真像我。

        今晚大队里在播放露天电影，好像是《铁道游击队》，村子里人都去看了。我要把今年的帐清一清，卖了庄稼给人家还了，这年头，谁家过日子都不容易，孩子二舅家今年收成不好，还有几个孩子，唉。

        小慧说家里的缝纫机的踏板坏了，让我修修，闺女的衣服短了，要改改，娘的老衣裳都破了几个洞。那台缝纫机是小慧的嫁妆啊，我们家穷，小慧愿意嫁给我还一直任劳任怨，怪我没出息，明天去隔壁老李家再借点钱吧。

        1986年九月

        村子里高家儿子回来了，穿得可气派了，带了许多饼干分给村里的孩子们，闺女也尝了一块，说甜滋滋的，笑得真开心。

        晚上，孩子不想吃饭，缠着小慧要吃饼干，小慧没办法，用家里白糖加了点白面做了个糖饼。闺女尝出来了，小脸皱成一团，哭着说妈妈骗人，要吃饼干。小慧就抱着她哄啊哄，我看着，心里揪成一团。

      蹲在池塘边上，打了自己两巴掌。

      怪我。

      1990年十月

      庄稼收完了，地里秃秃的，心里也没个着落。

      娘已经走了一年了，走的时候还念着家里的收成，摸着我的脸，说儿啊，家里就靠你了。最近夜里老做梦，娘那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啊就在我眼前晃啊晃，醒了一枕头都是泪。

      娘啊，这辈子没让你享过福，挨饿受冻的。

      下辈子别当儿子的娘了。

      1991年九月

      今天，小慧给闺女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孩子要上学了。我带着她走到学校，她一蹦一跳的跑进了校园，笑着回头说爸爸，再见。孩子长得真快，我又老了一岁。

      最近，闺女回家不爱说话了，问她也不说，不知道是和同学闹矛盾了吗？

      下午，我去学校接闺女，别的孩子都有小伙伴，她却一个人出来了，小小的，好像又瘦了一大圈。看到我，小家伙笑得真甜，回去要多陪陪闺女。

        1997年九月

        闺女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今天开学了。

      小慧给她做了件白裙子，还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我摸着她的头，都快有我高了。她扬着裙子走进校园，笑着回头说爸爸，再见，真好看。恍惚间，又回到了闺女第一次上学的时候。我眼角一酸，转过头去，抹了抹眼泪。

      闺女长成了大女孩了，将来一定会成为大美人，惊艳得年轻小伙子追着她跑。

      再过几年，就会有个爱她的男孩子要娶她回家 ，取代我去照顾她疼惜她，那时候，不知道我又老成了什么样子，想到这里，我不忍心再去看她一眼。

      2018年

      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这是他的青春留下的散文诗。几十年过去了，我翻到这个破旧的日记本，泪流不止。

      我抬头望向角落里的父亲，他身体已经弯成了一道曲线，蜷缩的像是阳光都无法照及的影子。

    我笑着大声说:“爸，我带你出去晒太阳。”

    “啊，晒太阳?好啊!”他佝偻着腰，脸上皱纹挤成了一团，一道道都是岁月的痕迹，笑得像个孩子，露出了稀疏的牙齿。

      我平凡渺小的父亲啊，你是我心中最美的散文诗。

——听许飞的《父亲写的散文诗》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