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多次循环《父亲写的散文诗》这首歌，一种情绪绵绵密密地裹挟着我，挥之不去。
《父亲写的散文诗》讲述了为人子女者，读到自己父亲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记录在日记中的生活点滴，感慨光阴流逝，感恩父爱如山。整首词没有华丽的辞藻，更没有夸张的修辞，除了用两个比喻词“影子、旧报纸”写年老体衰的父亲，几乎全是平铺直叙。即便如此，其中蕴含的深情却动人心弦。
事实证明，这首歌拨动了很多人的心弦。诗人董玉方和歌手许飞分别创作了这首歌的词曲。上周六晚，湖南卫视【歌手】节目播放了音乐诗人李健的现场演绎，现场观众无不为之动容，有的潸然泪下。
“1984年，庄稼还没收割完。女儿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明天我去邻居家再借点钱，孩子哭了一整天，闹着要吃饼干。蓝色的涤卡上衣，痛往心里钻，蹲在池塘边上，给了自己两拳……”
反反复复听了很多遍，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俗人，我不知道怎样准确地评价他。
他生在50年代的河南农村，童年接连遭遇了被父亲遗弃和三年自然灾害，他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他挨过饿，受过冻，体会过人间的悲凉。尽管此后他的后父善待他，但童年的不幸使他的性格变得抑郁而执拗。
读小学时，他每天要熟背毛主席语录，读初中时，他曾亲眼目睹同学把老师赶进猪圈。初中毕业，他稀里糊涂地参了军。
父亲年轻时很帅，而且天资聪颖。在部队里，他写的诗词文章被争相传阅，他的粉笔字、钢笔字、毛笔字样样拿得出手，部队的大字报、黑板报都叫他去写，他的战友们与女友鸿雁传书，也喜欢请他代笔。
退伍后他进工厂当了工人，在那个人才匮乏的年代，父亲却屡屡与提干失之交臂。直至三年前退休，父亲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他的牛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当然也包括他的领导。
父亲总是不苟言笑，眯起眼睛、嘴角上扬这个简单的表情，在他脸上出现却属罕见。或许是这个缘故，在童年的我眼里，父亲的面目是模糊的。只记得他宽阔的肩背和铁钳般的手臂。
那时，我也喜欢跟着父亲去看露天电影，每次总是醒着走去，电影没完就睡着了，父亲把我扛在肩上带回家。每年春节前，家里的缝纫机总是响个不停，我常常抓半块馒头，一边吃，一边看母亲为我缝制新衣。每次生病，我都特别怕去医院，打肌肉针太疼，打完针路都不想走，每次都是父亲连哄带骗把我抓住，一路扛到医院，打完针再扛回来。小小的我拼尽全力也挣脱不了他的手臂，只好哭着闹着要吃饼干和罐头。
记得六岁那年，我出了麻疹，发着高烧，却死活不肯去医院，迷迷糊糊把“我要吃饼干，我要吃罐头”这句话哭喊了100多遍，直到嗓子哑了，累得睡着了。等醒来才发现，父亲还是把我扛去了医院。
父亲很节俭。他总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有好吃的总让我先吃，至今我还记得父亲看我狼吞虎咽时的眼神，那里面写满幸福和忧伤。
我上二年级时，把数学书弄丢了，每日写作业只好借同学的书用，第二天还得还给人家，父亲就每晚给我抄书，直至深夜。梦醒时分，我看见油灯下埋头抄书的父亲，他的影子遮住了半个屋子的亮光。
父亲没有什么高雅的爱好，除了看看新闻、听听豫剧、下下象棋，他对别的提不起兴趣。但当他侃侃谈起国际国内形势，听者无不拍案称赞。他下起象棋噼里啪啦，也有人吆五喝六来观战。
如今父亲老了，头发白了。他比年轻时更爱听豫剧了。豫剧里咿咿呀呀的唱腔，缠绕着父亲对故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
父亲的故乡是再也回不去了。对父亲来说，故乡已成他乡。他来新疆40年了，他的儿女都在新疆扎了根，而他的母亲却长眠在故乡。他回故乡，只能在他母亲坟前掬一捧黄土，叫一声娘，却再也找不到当年上学的小路，再也听不到屋后蝈蝈的叫声了。
关于父亲的细细碎碎的往事，很多我都忘了，在我听着这首《父亲写的散文诗》时，又一幕一幕浮现。然而有些往事仍然隐没在记忆的长河里，不知何时才肯浮现。
岁月无情，每个人的青春都来不及细读，父亲那一辈人的青春更是匆忙而惶惑。
匆忙也好，惶惑也罢，父亲仍拼尽一生，为他的儿女，做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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