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从来没有想过,大娘会死在他的前头。
前年大娘去世了,我带着孩子们回去吊孝。一下车,映入眼帘的是门口白色的挽联,和墙壁两侧的花圈,入门处铺着专供亲戚们给大娘送行磕头的垫子,棺材就摆在大门口映着的正堂里。门口是演奏哀乐的表演班子,对面是迎客和记录礼金的台子。
堂哥和堂嫂各安其职,招待着各方来的男女亲戚,丧礼安排的井井有条。
而我给躺在棺材里的大娘磕完头,站起来,却看到棺材旁边坐着的落寞颓败的大伯。他低低地勾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拄着拐杖的手无力地放在残缺的半截大腿上。周身散发着的气息,竟是十分哀伤。
我心里想着,贤良的大娘去了,以后残疾的,根本就生活无法自理的大伯该怎么办啊?一时十分可怜他了。
大娘在时,大伯的饮食起居全都是大娘打理。平日洗脸,毛巾要给他拧好再给他擦脸,晚上睡觉也要给他打好洗脚水,残疾的大伯是无法自己去倒洗脚水的,所以这么多年,都是大娘等他洗完,再把水倒了。吃饭更不要说了,做完给他也是端在面前的桌子上。农活大伯也是干不了的,这么多年也都是大娘上地干活。然而大伯虽然是残疾的,但家里大事小事无不是大伯拿主意,他就像一个家庭的皇帝,十分有大家长威严。
前些年大伯中风,幸好救治及时,倒也落下了后遗症,从此以后,日日断不得药。但大伯脾气大,人也懒,被大娘一辈子伺候习惯了,从来不记得吃药,全要大娘提醒。而且药如果不配好,大伯也是不吃的。
从前,我总以为大伯是大娘的天,是撑着他们家运转的主宰。可原来,大娘不在了,大伯的天好像就塌了,再也无法焕发生机。
这两年,我也有去看过他,大伯好像是没有灵魂的了,他活着的身体只是一个驱壳。虽然堂哥堂嫂也是孝顺的,然而大娘走了,大伯的心也跟着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笑,更没有见过他闹脾气不吃药或者不吃饭了。最心疼他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他永失依仗。
如今没有人要他拿主意,也没有人拿他的主意,大伯好像是家里一个没有用处的家具一样的了,只是被随意地摆放着。实在是大家都太忙了,没有人愿意去认真地欣赏他,为他擦一擦浮灰,然后妥善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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