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本来的样子

一，决定分手

 

     小溪是一个短发爱笑的女孩，干净的像一汪清水，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就算有，也就是睡一觉的事。此时却两眼含泪蜷缩在床角，手机的荧光让脸看上去毫无血色。在信息中有一条没有发出的简短信息，‘分手吧’。

      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是一星期之前，对方是小溪的男朋友小王。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出这条信息，结束漫长的爱情马拉松。小溪已经厌倦了等待，无时无刻的等待。她需要关爱和陪伴，不是这种敷衍的爱情。当手指距离发送还有一厘米的时候，屏幕突然跳出一条小王的信息，“亲爱的，我去支援武汉，那里有需要我的病人。”

    “注意安全！”小溪缓慢的删掉了之前的三个字，手指僵硬的打出了这句话。她明白武汉意味着什么，不想让小王此时分心。但她同样希望小王在说些什么，能够挽留住她的什么话。可是一晚上的等待，终究屏幕没有再亮起来。只通过电视新闻画面，依稀辨认出了小王的轮廓。这是两个月来第一次看见小王，多么令人不安的恋爱啊。

    “结束是自由的开始。”小溪抹去断断续续的眼泪，抱着电脑开始看电影。任由一幅幅画面，从眼前流淌而过。她僵硬而悲伤的神情，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夜已过，白昼到来。机械式洗漱要去上班，当她看到镜子之中的自己。吓得惊叫后退，撞在后面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喘着粗气，看着镜子之中披头散发的白骨精，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黑色的眼袋浓重的挂在眼睛下方，好像唱戏的大花脸。

    一捧凉水拍在脸颊，冰冷刺激的皮肤有点生疼，也让小溪从浑浑噩噩之中清醒过来。看着镜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给自己灌输着麻醉剂，“为了一段难受蹩脚的恋爱，不值当的。”然后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准备面对一天的工作。可是一切就绪之后，才想起今天不用上班。公司因为疫情已经停业。拖着沉重的双脚来到凉台上，趴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清冷阳光下的世界。好像一个寂静的陵园，没有一个人在外面走动。像极了小溪现在的心里状态，寂寞恐惧而无所适从。

    小溪能够感到从凉台外渗透进来的寂寞和冰冷，她又回到了卧室之中。辗转在床的两端，可是睡眠就是把她拒之门外。拖着空虚但沉重的身体来到客厅，不断变换着频道。走马观花，无处着眼。她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或站或立或坐或走。可总是找不到状态，今天需要干点什么。

    “不要在见到你，封存就是今天要做的。”小溪站在屋子阴暗角落，看到她那只白色的马克杯，顿时知道今天要做什么了。收拾小王所有的东西，包括他送的礼物还有一切照片。只有这样才能让分手更加的彻底，心里的障碍才会过去。

二，封存记忆

    一只很小的储物箱，小溪知道这已经够了。姓王的那个家伙吝啬得很，几乎没有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左胳膊夹着储物箱，右手在空中舞动着。一会指向左边，一会指向右边。像是被风随意吹动的树枝。最后选定了卧室，先从这里收拾起。

    舞动的双手找到了目标，一本被灰尘掩埋的白皮书《健康生活》。小溪单手捧着吹掉上面的尘土，拇指感受着书皮光滑的触感。这是小王第一次送给她的东西，透着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性。

    这本书把时间推到了六年前。因为胃炎住院的小溪，以直率爽朗美丽而被实习医生小王偷偷暗恋着。他有事没事就去病房转一圈，脸红的问上几个问题，偷偷看上几眼。这么明显单相思的特征，不光是小溪自己，全病房的人都看得出来。索性他也不在掩藏，死皮赖脸的在病房追求起小溪。端茶送水，陪聊陪笑。就是因为着，差点被开除。这本书就是小溪出院收到的礼物，里面夹了一张写了号码的便条。被他傻憨憨样子逗乐的小溪，就按照号码打了过去。就这样小溪的初恋开始了，同时也是唯一一次恋爱。

    “你这个闷骚型家伙，当初就不应该理你。”小溪把书摔进储物箱。开始翻箱倒柜，寻找一切和小王相关的东西。桌面的照片、椅子上的靠垫、柜子上的玩偶、就连枕巾都是他送的。小储物箱换成了大的，整个人坐了上去，才勉强封住盖子。低头看着箱子，仿佛记忆真的被封存了一样。

    小溪今天心坚如铁，转身进入新的战场——客厅。这里遗留的记忆更多，小到中国结，大到投影仪，全部扔进了储物箱。当三个大箱子装满的时候，客厅已经凌乱不堪。只有一件还没有放进箱子，那只洁白的马克杯。小溪双手握着马克杯，缓缓把自己放进沙发中。像老人一样，追忆的看着着洁白的杯身。这是她最舍不得的，还想在握一会。

    思绪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有点炎热的周末。王同志屁颠颠来找小溪，塞给她一个没有包装的纸盒。小溪充分知道了对方的无聊，不会有什么浪漫给她。所以拆盒子的动作简单利落。当看到随处可见的马克杯时，往桌子一推，不想在多看一眼。哪知道殷勤的王同志，拿去洗刷并冲了一杯咖啡，看着小溪喝下了第一口。他突然兴奋的就地打滚，脸色变成了高原红。没等小溪追问，就自己招了出来，“杯子被我舔过的，咱们接吻了……接吻了。”翻身趴在小溪的腿上，“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的吻，就是我得到的礼物。”

    思绪回到眼前，小溪慢慢把杯子放进纸箱中，恋恋不舍的转过身。靠着箱子自语，“生日为什么不提前说，你会得到真的亲吻，蔫坏的家伙。”

    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是全屋最后一件属于小王的东西。也是寄存在小溪这里的神秘物件。在两个月前最后一次见面，他神秘兮兮的对小溪说，“这个先寄存在你这，我觉得需要了，会亲自过来取的。里面是我全部的家当，用来娶你用的。”随着盒子一同被封存起来的还有一封信，一封简单的分手信。当小王回来的时候，小溪会一并退还给他。

                                                   三，你的样子

    封存完记忆的小溪，真的感觉精神状态好点了。把屋子从新收拾利落之后，已经是傍晚。抱着一碗方便面，蹲在沙发上舒服的吃了起来。她不敢看电视，里面一定都是武汉的报道。万一看到小王了，心里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看书，各种各样没日没夜的看，这样可以有效的和外界隔绝。就这样十天过去了，分手好像已经发生并完全适应。小王也没有过来一个短信，这让事情变得顺理成章。在第十一天打开了电视，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看到触目惊心的一串串数字，小溪张着大嘴盯着屏幕。武汉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像是把小溪按在水中，喘不上气来。大约十分钟之后，才消化完外界的状态。右手本能的抓过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小王。手指突然僵住了，清晰的小王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杂乱的心无所适从，但还是发过去一条简单的问候，“怎么样？你安全吗？”

    小溪没有指望收到回信，小王一向如此，他已经遗忘了她。可是这次不一样，一分钟之后，手机跳出信息。

    “我很好，亲爱的。”

    “前线的数字让我心惊害怕，能早点回来吗？”

    “别看那些电视报道，我们医生可好着呢。住酒店，有肉吃，有休息。”

    “那就好，我有件事和你说。”

    小溪准备和小王摊牌，省的两人都煎熬。可是回信迟迟没有来，似乎小王故意躲开一样。失望之下连连摇头，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失望之下，小溪放下了手机。此时电视新闻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躺在ICU 里。那个男人高且瘦，眼睛大而无神。病号服胸口上写着‘小溪我爱你’。这人就是小王啊，他不是住酒店有肉吃吗？

    “你这个骗子，你进了ICU，酒店在那里？肉在那里？”小溪哭泣着发送语音，“你每次都这样，一切的一切都不顾我的感受。”她趴在沙发上，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冲刷着苍白的脸庞。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想骗你，只是怕你过分担心而已。我爱你……”小王断断续续咳嗽不断的声音，通过手机清晰的传了过来，“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决定把你追到手，这个姑娘只有我才配得上。”声音急促而无力，“我蠢我笨我猜不透你的心思，我不懂浪漫。可没有人比我再爱你了。”语音断了一下，“我这两个月……”语音中断了。

    “喂……”

    “亲爱的……”

    “说话啊……”

    小溪在电话这头哭泣着嚎叫，似乎是在央求手机。突然小王又说话了，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小王没有力气在说话了。不过一直念叨着想要见你，他每天都呼唤你至少999遍。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而已。”

    小溪瘫软在沙发上，手机滑落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音。半分钟之后，小溪发疯一样冲进洗手间。用冷水不断冲刷着脸，让眼泪的痕迹看起来不那么明显。有哆嗦的双手，画了一个有温度的妆容。拍了一张笑意盈盈的照片，发了过去。并推送了一段简单的语音，“看，我很好。我需要你，我也要看你的样子。”两个小时后，一张小王傻呵呵的自拍发了过来。淡蓝色病号服，无力的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胸口的字迹特别清晰‘小溪我爱你’。

                                                四，爱情本来的样子

 

    跑到卫生间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又跑到凉台看看外面黑漆漆的世界。站在封存小王东西的大箱子前，又回到客厅倒在沙发中。小溪的内心又回到了无所适从，好像在夜间寻找光明的迷路人。一会脑子之中是孤单的自己，一会脑子之中是小王在病床上。像是拔河的两边，试图将她的脑子分开。以前坚定下来的分手，现在也有丝丝动摇。

    “两个月……”小溪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记起了小王说的两个月。跑到封存箱跟前，深吸一口气，“那个铁盒子就是两个月前放这里的，如果里面有能留住我的东西，那就和姓王的过了，如果没有……”她没有把话说完。眼睛里好像两团漩涡，不停的高速旋转。

    这是一个拉丝的小铁盒，只有十五厘米大小。小溪胆小的看着盒子，两手紧紧的捏住。小心的晃了一下，里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闭眼沉默一分钟，睁眼的瞬间掀开了盒盖。一把金属钥匙就是发出声音的家伙，下面还压着一封信。署名让小溪嘴角弯起向上的弧度，可是眼角出现了泪痕，“妻子小溪亲启，我已准备好和你生活一辈子了。”

        小溪慢慢打开这段剪短的信。

    “首先说声抱歉，我的爱人。这段时间没怎么关心你。但请相信，我的痛苦比你多十倍。因为我整颗心都是你，没有一点退宿的余地。木讷的我，只有你在耳边说个不停。没有浪漫的我，只有你带我去寻找浪漫。内心脆弱的我，是你一次次陪我喝酒到通宵。可我只有一副厚厚的脸皮，死死的赖上你不肯松手。这个世界上肯收留我的，只有你，我的妻子。”一滴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折叠整齐的信纸上。不过当看完剩下的一段话，小溪瞬间又愤怒了，“这段时间在准备一件大事，准备娶你做妻子的大事。求婚的浪漫我不会玩，可是结婚需要什么我可是准备好了。那把钥匙就是咱们的婚房，我在这个城市买到的咱们的家，再也不用租房过日子了。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装修好了，就差你这个新娘检阅了。到时候简单的求婚仪式不要拒绝我，那可是很没有面子的。我爱你——我的妻子小溪。”

    “啪……”小溪气愤的把铁盒子给扔了出去，“闷骚的家伙就会自作主张，买房装修竟然不告诉我。我的飘窗、阳光房、衣帽间，还有读书角。”小溪作为典型的女性，着眼点和小王不在一个频道上，“你害得我收拾屋子，现在还要都放回去，回来看我不弄……”火冒三丈的小溪，在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停住了。

    “来个好玩的。”小溪的古灵精怪上来了，坐在电脑前开始忙活。一张她和小王的结婚照PS好了，疫情期间只能这样了。洁白的婚纱，依偎在小王肩头。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小王，配上了一段语音，“我打开了铁盒子，装修竟然不告诉我……搓衣板准备好了。”

    “啊，小溪你真美，婚纱也真美。……那戒指好看吗？”这句话让小溪乱了方寸，立刻把盒子找了回来。还真有一个戒指，她竟然没有看见。珍惜的看了又看，但没有带上。

    “你没有给我带上，我那知道好看不好看。”小溪怯生生的说，停顿了一下，“爱情本来的样子，就是平平常常，那来的那么多浪漫和轰轰烈烈。只要互相关心包容，爱情就不会离开你我。”

    小溪看着手机的样子，就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暖烘烘的靠在沙发上，痴痴的看听着上面的一段段语音。荧光把她的笑容弧度扩大了几分。

    “爱情本来的样子……”小溪发送语音，脸上露出‘报仇’的皎洁笑容，“求婚带上工资卡和搓衣板，你害的我多苦你知道吗？我要报仇……”

    “…………”那边传来哄堂大笑，看起来有一群医生患者，分享了着幸福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