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棒槌想要杀掉牙医老乡。
牙医老乡为了卖他种植牙，凶残地把他的虫牙拔掉了，连根拔起，伤了四条神经。
王棒槌觉得自己虫牙的被拔，就是一场残酷的凶杀案。不！是谋杀，是金钱驱使的赤裸裸的谋杀！
剧烈的反复的炎症，让王棒槌一个多月来都寝食难安，瘦得不成人形了。
原本那只是一次普通的牙齿治疗，后来竟然演变成拔牙。
王棒槌事前还尽量慎重地找认识的同事做了咨询，同事推荐他去市医院，后来他才知道公立的市医院，牙科都是外包给民营医院的。
号称市医院牙科第一圣手的老主任，让王棒槌去拍了一下片子，回来就说：“看样子可能保不住，旁边的牙齿症状比较轻，我先磨掉蛀牙的部分。”
磨头的声音有点刺耳，但老医生的手法很娴熟，痛感不会太强。
老医生对着比较严重的病牙底部捅了一下：“痛吗？”
“很痛！”这最后一下差点让王棒槌从手术台跳起来。
“这个牙洞太大了，我们市医院搞不定啊，我认识省牙科本地分院的主任，要不你去那边看看，据说他们那边的技术更好？”老医生一脸凝重，好像王棒槌得了绝症一样。
“好好好！”王棒槌历来最信任专业人士，这次也不例外。
王棒槌输入老医生给的电话号码，居然是一个不太熟的，同一个微信群的老乡。他瞬间感到亲切，老乡见老乡的那种真诚的亲切：“瞧我这脑袋，来之前居然忘了群里有这个牙医老乡了。”
“认识就好。”老医生点点头，目送的意味。
王棒槌马上通过微信联系老乡。
老乡表现得很热情，先询问他牙齿松不松，有什么不适症状。王棒槌告诉他除了有时候疼，牙齿还硬得很，一点都不松。
老乡说那就过来看看，预约第二天上午就诊。
第二天一早，王棒槌就开车到那个省牙科分院，医保卡、信用卡、微信、支付宝一律不能用，只收现金。幸亏认识老乡，他早就准备好了现金。
认识老乡就是方便，王棒槌心里当然这样想，他是一个真诚懂感恩的人。
到了治疗室，长相甜美的护士把王棒槌引荐给老乡。
老乡正忙呢，转过头来打过招呼，让王棒槌到外面椅子上候着。
大概半小时功夫，老乡出来叫他：“老乡哈，哪里高就啊？”
王棒槌报了单位名称，老乡点点头：“那福利敢情不错。”
王棒槌憨憨地点头：“一般一般，还可以，就是领工资。”
叙了两分钟“莫须有”的旧，两人终于发现中学在同一个学校读书，论长幼，老乡还是王棒槌的学弟，两人还共同认识一个其他老乡。
两个老乡的熟络程度，往往能够通过共同认识的第三个老乡，得到极大的提升，这次也不例外。有些老乡酒场碰到，还要特意打电话给共同聊到的老乡，以便进一步确认双方的亲疏关系，这也是社交场合常用的技巧（伎俩）。
王棒槌打算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老乡：“你帮我看看，我们商量一下方案。”
躺定以后，老乡细心地清理他口腔里两颗病牙的食物残渣，作循循善诱状：“以后要多加强口腔清洁啊。”
王棒槌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吃完早饭就再刷一次牙。
老乡飞快瞄了一眼说：“这颗不严重的我们先治疗，严重这颗我看够呛。”
王棒槌：“可以可以，磨掉了填起来，总能再撑撑。”
老乡说：“先打麻药吧？要不然会疼。”说完旁边的护士已经递过来一根针。
王棒槌其实很怕痛，又不好意思说出来。麻药下针的刹那和进针的时候，他都觉得痛到神经深处去了。
老乡的动作很快，不严重的病牙马上就磨好，旁边的护士和好像涂料一样的不明物质，就给填上了：“咬一下，上下牙齿对一下，好的。”
王棒槌心想，果然很专业，几分钟就填好旁边这颗牙，赶紧用有点麻的嘴巴表示感谢：“谢谢哈。”
旁边病床拽进来一个大声哭闹的小孩：“我不要！我不要！医生要杀人啦！救命啊！叔叔救命啊！叔叔你千万不要拔牙啊！”
“宝贝，别怕，别怕，牙齿坏了得拔，换过乳牙装个牙套，以后就会很美的。”估计是孩子的母亲，声音很温柔。
“我不要！我不要！医生要杀人啦！这里的医生都会杀人！救命啊！妈妈别让他拔牙，呆会你还得找他买牙齿，我宁可用来买雪糕。”
老乡冷不丁用牙钳夹了一下王棒槌的舌头问：“还疼吗？”
“一点点。”王棒槌的注意力回到自己大张的麻木的嘴上。
“护士，再来一针麻药。”
既然是专业的老乡，王棒槌当然不好意思拒绝。还好这轮进针没有第一针麻药那么疼了。
“起来漱一下口。”
王棒槌起身漱口，嘴唇已经不听控制，吐水的时候就像小区破损喷水池一样水珠四散，完全没办法控制方向，连声音都变得含糊：“老乡，你看，我这牙还有救吗？我觉得要保守治疗，尽量抢救一下。”
“我再看看，不行了，里面都空了，拔了算了，你又不是种不起牙齿的那种人不是？”
王棒槌心里还是很排斥拔牙这件事：“老乡，让我再想想。”
“想什么，你怕疼。张大嘴巴让我试试，是不是牙根都松了？”老乡说话间已经把钳子探了进来。
虫牙还在苟延残喘，老乡钳子一使劲，牙冠部分清脆地破碎，王棒槌虽然嘴巴麻了，意识还是清醒的，所以清醒地听到了牙冠被夹碎的声音，类似平时吃饭咬碎比较大颗粒的沙砾。
“牙齿如果坏了，很多坏处的，口臭、牙髓炎、肠胃病等等，而且也不美观，种植牙一颗才1万多块钱，你又不是种不起。种了牙，比原先的牙齿要牢固好几倍，还能带动旁边的牙齿，好好为你的肠胃打工呢。”
王棒槌想说：“我操……！”原来根源还是在卖种植牙啊。
但是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一来说不清，二来老乡在他耳边警告说：“不要乱动，小心钻穿你的下颌骨。”
现在能考虑的不是怎么操老乡，而是老乡已经用仪器深入地蹂躏着他的牙床、牙髓。
“你听，牙冠都坏掉了，一夹就碎了，好的牙齿声音不是这样的，不拔以后崩掉进了肚子，可能导致胃穿孔。”老乡仍然试图说理。王棒槌知道他其实早就预谋拔牙。
“你个锤子，什么东西用钳子一夹，也都是这个球声音。”王棒槌腹诽着，一点点感觉逼仄的侵犯。
旁边病床的孩子依旧在大哭：“我不要！我不要！医生要杀人啦！救命啊！”
我早该听这个孩子的劝，早该知道这个牙医就是拔牙不眨眼、赚钱不要脸、杀熟不手软的混账老乡。王棒槌在心里犹自愤愤地想着。
老乡手里器械的前进遭遇虫牙的坚强抵抗，牙根并没有那么容易拔出来。他动了剪刀，王棒槌感觉自己的下牙床被剪了一道口子，麻木的嘴唇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心里的恐惧却不断增强，抽血的管子增加了一根。王棒槌有点晕，他不应该装逼隐瞒自己晕血、高血压的轻微症状。
牙钻机又神了进来，王棒槌的牙根就像一块顽石，正面临新一轮的饱和钻探和敲砸凿拽。
王棒槌渐渐有点恍惚，老乡口中念念有词，就像庙里跳神的，不断让护士递上不同的工具，磨穿凿碎牙根，一颗颗捡出来。
王棒槌放弃抵抗了，老乡一只手握着他的下巴，另外一只手拿着钳子猛拽。
王棒槌觉得整个牙床和下颌骨都扭曲，生怕自己拔牙以后连带着骨折。
深入的蹂躏持续了超过半小时，王棒槌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末了，护士给他一块棉花，严厉地说：“咬着，半小时不准说话，流口水就咽回去。”
王棒槌拖着仿佛残花败柳的身体，向门口挪步，老乡没有再看他一眼。
旁边挣扎的小孩，早一步拔完，正在外面嘤嘤地哭：“我跟你说牙医会杀人，我流了那么多血，比我打架流的鼻血都多。”
看起来像妈妈的美丽少妇正在使用王棒槌作为正面教材安慰他：“你旁边那个叔叔，流的血都嗞出来了，插着两根管子在抽，他都没哭，拔牙不好他能一个人过来拔牙吗？男子汉大丈夫要勇敢一点。现在不许说话，再说话牙齿要多痛好几天。”
王棒槌现在只想哭一场，但是只剩下幽幽的眼神。
美丽少妇终于转身看到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棒槌直觉那个笑里藏着戏谑。不只护士，整个病房都在笑话他是一个大傻逼，居然好端端地莫名其妙地从治牙变成拔牙。
刚见面那个护士出来，温柔地对小孩说：“不要哭，等会家长可以带他去买点冷饮，冷饮有助于止血。”转头又瞪了王棒槌一眼：“咬紧别说话，半小时以后进来听医嘱。”
“白衣天使为什么不让我也去买冷饮，大人就需要安慰吗？”王棒槌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是在心里翻来滚去地埋怨，同时定定地扣着上下牙齿，觉得自己是整个城市天字第一号的傻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