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

我记得大二还是大三的一个寒假，我们宿舍临时决定，要趁着这个寒假打工。正好听说邻班有个同学是个中介，辗转介绍，把我们几个人介绍到了一个电子厂，位于江苏昆山的一个电子厂。我不知道中介都是一个模样还是什么，到坐车的地方才知道，那个同学多半也就是个二中介的角色，把我们扔到那个地方就不管了。我们等了差不多八九个小时，一直等到天黑，终于等来了一个大巴车，满满当当一车人，看起来都是学生，脸上挂着迷茫、腼腆、兴奋的表情。天知道我们会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厂啦！

我们到的地方，是一个员工宿舍，面积相当大，至少媲美一个大学的面积。当时，我们是六个人，人员分组，我们竟然分到了不同的宿舍，我们要求住到同一个宿舍，被人家驳回了，原因是每个床铺都分好了，对标每个人的信息，不易调整。不得不提的是，每个床铺都强制花费了一百元，如果随意调换位置的话，床铺损毁要扣除对标床位信息的人的费用。我们只好按照别人的规定来。不过宿舍条件倒是不错，水电免费，二十四小时空调不断。

我们每天去厂子里面是需要坐大巴车，路途大概需要十五分钟，但排队上车却需要将近半个小时，若起得早几分钟，那人就会很少，若正常起或者稍晚一点，将会出现人山人海的状况。进入电子厂，必须要穿制服，不允许穿带有铁的衣服，且不能带手机进入，进门之前需要进行一番繁琐的安检才能进入。

我想我的人生，在关键性事件上总是缺少一些惊喜，在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上却总会有幸运出现。电子厂的分组恰好把我分到了维修部门，另外几个同学却分到了流水线。维修部门的师傅知道我们是学生，干不了多长时间，索性也不教我，我就整天发呆或者无所事事地在重重关卡之间闲逛，偶尔会有一点小问题出现，我就把从师傅口中偷听来的知识应用起来，或者直接恬不知耻地回答不会、关机重启，通常会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

在电子厂的日子总体来说是无聊的，熬人的，有时候还会感觉神志恍惚，不敢想在流水线的人会承担多大的身体负荷和精神压力。流水线的线长，整天用最大的嗓门骂人，提出一系列难以完成的任务。但其实我当时知道自己待一个月就走了，加上工作任务并不繁重，心理上倒并没有那么不堪。

在这期间，我见到了许多成双成对的男女。中年男人和妙龄少女，大龄女子和精神小伙，许多很难相遇的人却在厂里走到了一块。情欲成了最大的乐趣，他们像是饥肠辘辘的人，只要出现了食物，就会奋不顾身地扑向对方。在这期间，朋友忽悠我说，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踏出你的第一步了，去加一个女孩子的微信，美名其曰“勇气的测试”。我虽害羞，但经不住他们的煽风点火，扭扭捏捏地走到一个女生旁边，生硬地问了一句，可以加你的微信吗？虽然结果成功了，但我总觉得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我也见到了一个为生活苦苦支撑的男人，在一个凌晨，突然晕倒在地猝死，而他的生命也就随着厂里的一笔费用不了了之。起初，厂里会短暂地放松流水线作业，但用不了几天，就会回到最初的模样，周而复始。

春节那几天，厂里放了三天假。我们几个人都是首次没在家过年，想着怎么也得出去吃点好的。可厂子周围荒无人烟，我们走了三公里左右，到了一个类似镇子的地方。大年三十，很多饭店都关闭了，而开着的饭店又爆满，兜兜转转，我们找到了一家潮汕火锅，里面人挺少。吃完饭，我们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家火锅店人少了……我们花了好几百，不仅没吃到什么东西，而且还极其难吃。我们只好回到宿舍，买了几桶泡面填饱肚子。还是泡面香……

回家的时候，我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了解了什么叫做“坐立难安”。中间碰见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吃着某个地方的土特产，香甜酥脆的白色糕点，看得我直流口水，没想到他们直接问我吃不吃，我吞咽着口水说我不吃，他们却热情似火地要我尝尝。我推脱不过，拿起吃了一口，瞬间觉得这或许就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我真想厚着脸皮再讨要几块啊……

当火车鸣笛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到家的存在，身上顿时出现一种放松和疲惫感。几个人抱着把餐厅吃到破产的决心去了一家自助餐厅，饭后每个人又理了理野人似的长发（人生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烫发就是这个时候完成的，别问为什么，因为其他五个人全部烫了，我半主动半被动完成了这一壮举），一扫颓势、风风光光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