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石头布

作者: 麦小江 | 来源:发表于2024-01-16 00:4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李善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我时常这样想。

    今天像往常一样,我又到他家里看望他父母。两个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他爸每一次见到我就说,阿善,我们家宏毅真的救过你的命吗?我每一次的回答都是:对,他是我的大恩人,我常到他诊所看病。其实,我说了谎。我每一次去他家时都感到十分内疚,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他们家的罪人。

    魏宏毅是我一直无法忘记的名字。三年前,他去世了。我记得那一天,二零一八年九月十三日。没记错的话是晚上,他刚好出现在“蒋氏珠宝行”。

    那家珠宝行的老板姓蒋,每一次遇见蒋老板,我、江涛和林忠都一肚子气。

    蒋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捞的钱财,在北桥路开了一家珠宝行,那条路离市场很近,他偶尔会到市场上买菜。我、江涛、林忠家的摊位就在市场里,而且相隔着。这三个摊位,从我们父亲年轻时就存在,算起年纪,比我们还大上几岁。

    我们三家负责卖的东西不同,我家负责卖蔬菜水果,江家负责卖猪肉,而林家则负责卖米和油。我们三家因摊位近,关系比常人要好。

    三年前的某一天,蒋老板来到我家摊位前,当时我父亲病重住院,我挑起家里的重担,可没想到蒋老板初次见我,就想贪我便宜。他来到我眼前说,能试吃吗?我看到他,比谁都礼貌,说,当然可以。他不客气,吃了一个橘子,说酸,又准备尝下一个。我说,怎么可能酸!他将橘子剥开全丢进嘴里,说,就是酸。可他眼睛不眨,也看不出酸在哪里。我不信,剥开橘子给一旁的江涛尝一尝。江涛性子急,瞪着蒋老板,说,这橘子,你不买拉倒,别找茬。蒋老板冷笑一声,说,怎么,碍你眼了。江涛喊道,去去,到别处去。蒋老板喊了一声,这橘子真酸,大伙别来这买了。江涛推了他一把,滚!

    从那次之后,我和江涛便和蒋老板结下梁子。

    可没想到,这却成了间接害死魏宏毅的开始。

    因这事,我夜里常常失眠,所以这三年来,我会隔三差五来看望魏宏毅的父母。

    今日我买了一袋水果给他们二老,和他们聊了一会就离开。我刚跨出魏家时,就听到手机振动声,拿出来一看,才瞧见是江涛发来的消息。

    他问我,你是不是又去他家了?

    我说,是。

    他说,你再去,我就和你断开关系。

    我沉默一下,想着失眠时钻进脑子里的话,手边抖边按下几个字:江涛,要不我们自首吧!

    江涛

    我是不会自首的!

    我觉得李善变了,记得我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那会我们家穷,没有什么玩具可以玩,只玩“剪头石头布”,还开发了许多关于“剪头石头布”的玩法。

    我们三人中,属林忠最聪明,他个子不高,脑袋很大,人特聪明。虽然我常常取笑他胆子小,可他成绩好,经常拿班上第一名,每一次我爸妈都夸他,让我多向他学习。

    我们八岁那年,林忠想到“剪头石头布”的新玩法。他对我和李善说,以前剪头石头布,都是惩罚输的人,不如这一次我们换惩罚赢的。李善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呀!林忠说,你们想,赢的听输的两个的话,不是很过瘾吗?李善犹豫了。我却被林忠说动,站出来说,我觉得不错,不如我们试一试。

    李善看了看我们俩,摊了摊手,说,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好拒绝的。

    林忠说,那我数三声,准备开始。

    “一、二、三,剪头石头布。”

    我和林忠出布,李善剪刀。

    李善输了,得接受我们两人惩罚。

    你们说吧,要怎么罚我?李善总是坦然接受。

    林忠说,十个青蛙跳,会不会有点多?

    我说,不多,包我的在里面。

    李善说,好,成交。

    那时候,李善会尊重我们的意见和我们感情很好。因此,我们三人经常在一起有说有笑。

    可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变了,他把一切都当作报应。

    前一年,李善的父亲因病去世,他去魏家去得比往常频繁。我与林忠因此渐渐疏远他,偶尔见面时,他总是拽着我的手说,江涛,这是报应呀,我们的报应。

    去你的报应,我说,我从不相信什么鬼神,我只当那是一场意外,我没想到他会出现。

    李善叹了一口气,说,是呀,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

    因为他去魏家这件事,我与他吵了很多回,甚至有时候差点打起来,可每一次都被林忠拉住。

    然而,这一次,他连自首都提出来了。我的心堵得慌,害怕他想不通一个人跑去自首,这样警方一查,三年前的那件事就再也瞒不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不如去找林忠商量一下。

    林忠

    今天周六,我没有上班,一大早瞧见妻子在烫我的西装。我和一位老板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已成了人们眼里的林副总。可因为那件事,我总是在闲暇时感到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我的妻子很温顺,对我极好,两人结婚一年多,生下一个孩子。孩子才满两岁,留在城里,爸妈带着。

    妻子听到我的脚步声,说,醒来了?

    我点了点头,说,这周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孩子?我话语刚落,手机便响起来,是江涛电话。我划开接听,手机里传来江涛的声音:我在你家楼下,开门。

    我买了一套房子,三层楼,自己和妻子住在第二层,第一层一般用来接待客人。

    我将手机放进口袋对妻子说,江涛来了,我去见见他。

    妻子说,要不要我给他沏茶?

    我说,不用,他喝不惯。

    我顺着楼梯下来,打开门,江涛没有进门,而是把我拽出来。

    到底怎么了?我有些不耐烦。

    李善那混蛋要去自首,他说。

    怎么好端端的要去自首,我说。

    你说该怎么办?他说。

    我想了想,脑子里的记忆很混乱,记得很久以前,约莫是初二时,我被一个同学欺负了,江涛和李善因为我和那名同学打起来。事后,那名同学只记得李善。班主任找到李善时,他不仅承认打人,还说另一个人是外校的。班主任知道后,在班上点名批评他,呵斥他请外校学生打架,还说这种行为十分严重,周一会通校批评和请家长。江涛听到了,连忙站出来,说,什么外校学生,那个人是我。李善说,不是他,就是外校学生。江涛吼道,就是我,我打的人。班主任拍着讲台喊道,你们够了。我坐在台下缓缓举起手。班主任没有看到。我咬紧牙关站起来,说,老师,他们是因为我打的人,是那个同学先抢我的东西。班主任惊讶地合不上嘴,下课后请我们三人到办公室,让那名同学当场指认,但班主任不傻,他怎么可能让其他老师知道自己班上一下子出现三名打架的学生,所以他瞪着那个欺负我的同学,朝他吼道,你是不是先抢林忠的东西?那个同学看向班主任沉下来的脸再看了看我们,点了点头。

    那件事,我记在心里很多年,当时心里念着:日后不管李善和江涛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他们这边。

    然后直到那件事后,我们三人的关系闹得越来越僵硬。

    江涛喊了我一声,发啥呆呢?

    我缓过神来,说,要不,按照老规矩决定?

    江涛说,你是说剪头石头布?

    我点了点头,说,七天后吧,我们先安顿好家里。

    江涛看了看四周,说,我不想自首,我要是自首,我那病重的老爸还有腿脚不便的老妈,该怎么办?

    我紧握拳头,说,我也不想。

    江涛说,要不让李善一个人自首算了,他定不会把我们供出去。我不说话。江涛接着说,反正现在他就一个人,他肯定无所谓。

    我叹了一口气说,还是按照我们的规矩来吧。

    江涛说,那这次你打算怎么定规则?

    我说,一周后再决定,我们先回家给家里人做思想准备工作。

    江涛点了点头,骂了一句,李善那混蛋,就不能把这事忘了吗?

    你能忘记吗?我问。

    江涛不说话,给李善发了一条消息,然后举着手机给我看。

    我点了点头,想起李善当年发现的地方和他说过的一些话。

    李善

    我收到江涛发来的信息,不敢相信地读了两遍:七天后,老地方,我们三人做决定。

    不管要等多少天,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心。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天暗下来,想着这七天该做些什么。魏家肯定是要去的,还要去哪里?我总是因为自己害死一个好人感到无比自责。

    魏宏毅是诊所医生,是个好人。

    我妈在我八岁时就离开了,是老爸将我辛苦带大,可老爸工作忙,平时我病了都是一个人去看病。魏医生的诊所离我家不远,我虽去那看病不多,但每一次都能看到魏医生,他给别人开药,让护士看输液情况。他在没有病人时,会看谁需要帮忙。有一次,我看到他背着一味年迈的病人上厕所。帮助完那个病人后,他看向一旁输液的我,问我要不要喝水?我戴着口罩,嘴里很干,却不想麻烦他,朝他摇了摇头。他关心地问,你一个人来呀?我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后来遇到生病吃药无效时,我都会去他诊所里看病。他看到病人离开时,会提醒他们一些注意事项。我每一次去,他也会提醒我。如果不是我们间接害死他,说不定我病的时候还会去他诊所里看病。

    他去世后,虽然每逢清明,我都会去祭拜他,可不管做什么,依然无法弥补过错。

    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二老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想着明日再去看望二老,给他们留一笔钱再去自首。

    如果七天后,江涛和林忠不愿意自首的话,我就一个人将那些罪揽下来。

    如今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身上背着一条人命,迟早要还的。

    想到这里,我总是反问自己,如果那天死的人不是魏医生,而是蒋老板,我们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也许,都不好受。

    那一晚,在我们的计划里,谁都不用死,但魏医生的出现打断了计划。

    三年前,蒋老板来我摊位找茬那天晚上,林忠和江涛来我家和我一起商量怎么报复蒋老板。我提议,用麻袋套着他暴打一顿。江涛提议,往他店上泼油漆。我和江涛提议完之后都看向林忠。他一向比别人想得多,定有什么好点子。可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我缺一笔钱。

    当时,我们三人都陷入犹豫之中。林忠看着我们下不了决心,说,老规矩,剪头石头布,谁输了听谁的。

    那天,仿佛注定了一般,好像命运早就被注定好。

    我和江涛出的是布,而林忠出的是石头。

    林忠赢了,我们得按照他的想法来。

    这么多年过去,有时候我心里很恨林忠,如果不是他,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

    林忠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出的主意。我蜷缩在床上,额头冒出冷汗,没想到那件事想起来还这么清晰。

    妻子看向我说,怎么了?

    我说,没事,想起一些往事。

    妻子说,那快睡吧,不早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明天你去城里陪孩子一段时间。

    妻子说,那你呢?

    我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把我包里的卡都带回去,日后需要钱就从里面提。

    妻子神情凝重地看向我,那你去哪?

    我说,我要和江涛去一个地方。

    妻子说,什么地方?

    我说,一个很远的地方,估计一时半会不能回来。

    妻子不说话,望向我,躺了下来,将被子盖好再说,那你照顾好自己。

    我点了点头,说,孩子和爸妈就辛苦你照顾了。

    妻子点头,不再说话。

    我熄灭床头柜上的灯,闭上眼睛,耳边回荡起一些声音:

    “剪刀石头布,谁输听输的。”

    “要是有两个人出布,一个人出剪刀呢?”

    “那出剪刀的就输了呀!”

    “江涛,你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

    “我这不是确定一下吗?”

    “就是赢的出局,反着来的。”

    “你说我们这么玩会不会很幼稚?”

    “当然幼稚,所以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

    “那我们要不要找一个秘密基地,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

    “好呀。”

    “找什么地方呢?”

    “我知道一个地方,离这里有些距离,是一座森林,那里的树很密,只要我们站在森林里,别人不走近看就不知道我们在干嘛?”

    “这蛮好的,那就那里吧。”

    “我们得给森林取一个名字。”

    “要不叫三剑客森林。”

    “这,有点土了。”

    “那叫什么,你取一个?”

    “取名之前,我得问李善一个问题。”

    “好,你问。”

    “森林在哪个方向。”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在南。”

    “要不叫南望不归处。”

    “为什么要叫不归处?”

    “你没看过魔道祖师呀?”

    “我没。”

    “这个我知道,就叫这个吧。”

    “好,那我们在南望不归处见。”

    “江涛,明天你出剪刀吧。”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都出布,得罚你呀。”

    “去你大爷的,林忠。”

    “对不起,江涛,我错了。”

    对不起,我不该出那个主意的。可我真的急需一笔钱。

    我将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心想如果那天江涛没有听我的话,也许赢的人就不是我。

    江涛

    我一宿不睡,想着三年前蒋老板来摊位找茬的第二天。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林忠来找我,他很急,看到我立刻问,你家里有没有人?当时,我家里就我自己,爸妈都出去采购物品。林忠坐在我家沙发上,一会才开口说,我爸欠下一笔钱,摊位都押出去了,现在我急需钱。

    什么!我惊讶地看向林忠说,我这儿也没有多余的钱呀!

    “有一个人有。”

    “谁?”

    “蒋老板!”

    “你想干什么?”

    “你听我说,蒋老板欺负李善是不是该受到惩罚?”

    我点了点头。

    他又接着说:“他店里一定有不少好东西,我们去把他店的东西顺出来便宜卖给别人。”

    “啊,这不好吧。”

    “算我求你了,江涛,我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他店里的监控我都摸透了,连你们的不在场证明我都想好了。”

    “什么!但警方查到的话该怎么办?”

    “你先听我说完。”

    那一天,林忠和我说了许多,我的手心直冒汗,不敢相信林忠既然连警方都考虑在里面。我起初不答应他的请求,便说道:“这事,李善不一定同意呀?”

    “老规矩你还记得吗?”

    “你是说剪头石头布?”

    他点了点头,说:“不错,谁输听谁的,到时候你出布,我出石头,这样我就有一半的概率可以赢,只要我赢了,李善就会听我的。”

    “不行,这样,我不就坑了李善吗?”

    “他爸在医院,也需要一笔钱的,卖了之后,我们三个人平分,我绝对不会要你们多的。”

    “你让我想一想。”

    “别考虑太久,我已经约了李善明日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好,我想想。”

    那日送走林忠之后,我给李善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我问起他爸的情况。他只说,就住院呀,还行。我问他,你一个人上哪拿的医药费?他说,这不还得摆摊卖水果吗?一点点积累就多了。我知道他家的生意一定不够钱垫付医药费,暗自下了决心,哪怕坑他一把。

    然而,事情总是往坏处走。我叹了一口气,三年前欠下的账也该清了。

    我拿出这三年赚的钱递到母亲手里。母亲惊讶地看向我,说,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说,妈,带爸去城里看看吧,镇上的医疗水平没有这么高,在城里我托林忠给你们找一家医院。

    母亲说,这不好吧?

    我说,妈,听我的,明早就离开,好不好?

    母亲说,那得给你爸办转院手续。

    我说,今天下午就办,我和你一块去。

    母亲点了点头。

    我回屋收拾一下,手机响起来,是李善打来的电话。

    李善

    电话通了之后,我对江涛说:“下午我打算去祭拜他,你和林忠来不来?”

    “我没脸见他,你帮我们拜了吧,估计林忠也没那脸。”

    江涛语气好像变了许多,平时我提起魏医生,他不是对我大吼大叫就是责怪。而今天,他有些异常。我说了一声知道,挂掉电话。

    一会过后,我将屋里收拾好,提起大袋子去祭拜魏医生。

    魏医生的坟墓离他家有些距离,我先到他家里,给他父母带一些水果,再将现金放在袋子下面,那是我所有的积蓄。

    做完这些之后,我出门,走在去魏医生坟墓的路上。这一路,我想起许多事情:

    那一天,按照林忠的计划,我们晚上九点便闯进蒋老板的珠宝店。他一般晚上十点关门回家睡觉,为了报复他,我们要当着他的面将他店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林忠说,要买两把新的刀,得吓唬吓唬他,但这两把新刀不能通过我们来买,所以我们准备时间要拉长,暂定十天后吧。江涛问,不通过我们的手买,那通过谁?林忠说,通过亲人手中买,最好是女人。我不得不承认林忠很聪明,他让女人去买刀,我们闯进蒋老板家时被拍出的身形,一定会让警方往男人这方面想。我与江涛差不多都有一米八,林忠矮了一点,一米七五左右。我们三人除了要准备刀,还要准备衣服。江涛家里有两套黑色衣服,我借他的。林忠说,他要给我们制造不在场证明,所以外衣和外裤穿没穿过的,里面的衣服都穿自个的。我有些好奇林忠要怎么给我们制造不在场证明。他指向我说,你家的水果摊位晚上不是在市场门口摆摊吗?到了那天我替你摆,然后借你几件衣服,制造我们两人都在现场的假象。江涛说,那我呢?林忠说,你爸妈晚上八点就上床躺着,那天你只要偷溜出来,他们也会一直认为你在家的,不过你要制造一些声音。去买个小音响吧,这几天你一到八点半就回房放歌,等他们习惯了你的存在,听着你房间的声音就会认为你在。江涛竖起拇指,说,不愧是读过大学的。

    我们三人只有林忠读过大学,他读的是工商管理专业,至于具体是干什么的,我和江涛不是很了解。

    林忠无视江涛,说着下一步:我知道蒋老板店里有个角落摄像头拍不到,那个位置有个窗口。他店里的窗只能从里面打开,外面打不开,所以等我们闯进他的店之后,你们两个留下来,一个打包他店里的东西,另一个看着他就好,而我则负责制造不在场的证明。

    我们两人按照规矩只好听林忠安排,听了他的话之后,发现他是做足准备的,不管是哪一步他都详细说出来。

    可他没有想到,那天晚上,魏医生刚好经过……

    走着走着,我来到魏医生坟前,竟然瞧见江涛。

    江涛

    魏医生是我杀的,按理来说,我该来祭拜他。

    那天晚上,九点钟,按照林忠的计划,我们三个人将自己包裹得严实,闯进蒋老板家里,关掉他店里的灯,只留柜台上的藏灯。柜台上有很多配饰:各种各样的项链、戒指、手镯等等。我们戴着手套,丢下两个麻袋,一个麻袋里装着两把刀。我和李善拿起刀,我负责看住蒋老板,李善负责装店里值钱的东西。“你们要干什么!”蒋老板当时喊得很大声,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林忠从麻袋拿出绳子和一条毛巾,他将蒋老板绑在柜台旁的柱子上,然后把毛巾塞进他嘴里。做完这些之后,林忠从摄像头拍不到的那扇窗跳出去,可他走得急却忘了将窗户关上。当李善将店里的东西打包得差不多时,魏医生刚好经过那扇窗,从窗外看向我们,迅速爬进来,朝我们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李善拽着袋子迅速往外跑。魏医生追过来拽着我的手,我猛地推了他一把,他的脑袋磕在柜台一角,冒出血。他瞧见血,举起一旁的凳子朝我砸来。李善瞧见情况不妙,跑过来撞了一下魏医生。我迅速踢开魏医生身边的凳子。魏医生捂住头,站起来扑向我 。我们纠缠在一块,直到血从魏医生衣服里冒出来,我才发现手里的刀沾着血。我想回头扶起魏医生,李善却拽着我的手跑出去。我的衣服上全是血,跑到无人的巷子口,嘴里喘着粗气,轻声叹道:“我杀人了。”

    魏医生是因为我们两人死的,这几年来,他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一直在我脑中循环。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日我打电话叫救护车,他会不会就不会死?

    魏医生死在蒋老板面前,第二天蒋老板报了案,在街头又笑又跳又哭,疑似疯了。

    林忠得知这件事后稳住我们情绪,告诉我们不要急,先把珠宝藏起来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拿出来。我们想了许多地方,最终决定将那一袋珠宝藏在南望不归处。我们在树洞下挖开一个大洞,将珠宝埋起来,也想将那件事埋起来。我的情绪很不稳定,林忠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我忽然愣在原地,深呼吸着。

    林忠告诉我,魏医生是医生,他始终会为了救人牺牲自己。

    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也想过自首,可一想到年迈的父母和那漆黑的牢房,我退缩了,一退便是三年。

    而此时,我跪在魏医生坟前,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李善将我扶起来,说,要不,这一次,我们自己把握命运。

    我疑惑地看向李善,说,怎么把握?

    他说,自首吧。

    我说,老规矩。

    他说,听我的,那天你出布。

    我说,考虑一下。

    李善点了点头,眼睛泛红,朝我挥了挥手。

    我愣在原地,想起一个小时前,林忠对我说的话。

    林忠

    送走妻子后,我找到江涛。

    江涛给我打开门,说,我爸妈走了,医院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说,好,我会帮忙照顾你爸妈的。

    他叹了一口气,说,人是我杀的,让我一个人去自首就好,你有妻有儿,他们离不开你。

    我说,我确实舍不得他们,但我心里无法原谅自己。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到时候你出布,我出石头,这样我心里好受一些。

    我露出微笑,心里挣扎一会,想到妻子抱着儿子在家等我的情景,叹了一口气,说,江涛,我会帮你照顾你父母的。

    江涛说了一声“谢谢”,又提醒我说,记得,你出布。

    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如果李善也出石头,剩下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你觉得又是李善赢了,他会怎么做?

    我说,他那傻子,一定和你想的一样,一个人去自首。

    江涛笑了笑,说,也是,他一直都这样。

    我叹了一口气,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好兄弟。

    江涛说,嗯,记住我出什么就好。

    我说,好。

    他点头,什么也没说。

    我朝他挥了挥手,走出门,冷笑一下,眼泪冒出来,自言自语道,两个傻子。

    几天后,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我们三个人都到了南望不归处,站在那个挖过的洞前,那些珠宝早已经变成钱帮我们解决许多难题。我用那笔钱还债,合伙开公司。李善用那笔钱付了他爸的医药费。江涛则把那笔钱留给他爸妈养老。我们三人因为那件事尝到甜头,但连带的痛苦和自责却时不时啃着心头肉。

    李善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我到的时候他就在了。我和他聊起以前的事情,他回应很慢,只是淡淡一笑说,都过去了。

    我们聊了一会,江涛才到。

    我们三人纷纷叹气,又互相看了看对方。

    我说,老规矩,剪头石头布,谁输听谁的。

    李善说,要不,不用老规矩了,我一个人去就好。

    江涛推了他一把,说,人是我杀的,要去也是我去。

    我拽着他们两个人的手,说,既然你们意见不合,那就交给上天决定吧。

    李善看了一眼江涛,江涛看向我。我嘴角上扬,说,准备好了吗?数三声就开始。

    “一、二、三,剪头石头布。”

    一阵风吹来,林中的树木摆动身子。我们三人纷纷盯着各自的手。他们两人出的都是石头,只有我出的是剪刀。我赢了,虽然胜之不武,但这一次我不想再错下去。

    “你为什么不出布!”

    “你为什么不出布!”

    前一句是李善对江涛说的。

    后一句是江涛对我说的。

    我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但我们的规矩不能变。

    江涛说,你想怎么样?

    李善一句话也不说,盯着我们。

    我说,事情由我们三个人开始,就由我们三个人结束。

    李善拽着我的手,说,我现在无依无靠,就让我一个人去就好。

    我说,不行,当时监控拍到两个人,而且我是策划者。

    江涛说,要不,我去吧,我爸妈就拜托你们了。

    李善说,你想得美,要照顾也是你自己照顾,我们入不了二老的眼。

    江涛说,不行,人是我杀的。

    我说,好了!现在我赢了,我说了算,这就是规定。

    江涛瞪着我说,你算计我。

    我冷笑道,不错,我不仅算计你,我还算计了李善。

    “你!”他们两人一起瞪着我。

    我说,你们听我说,不管你们谁去了,警方都会查到我们头上的。

    李善说,要不我和江涛去就好,你儿子还小。

    江涛点了点头,说,是呀,你儿子小。

    我摇了摇头,说,从我动歪脑筋那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要走一条不归路,只是我想这一天来得慢一些,让我多偷一些时间。现在时间偷到了,我的家人都过得很好,所以我也打算了结这件事。这一次,就当我求你们,再守一次我们的规定。

    他们两人不说话。

    我说,走吧,去市公安局。

    江涛看了看四周,说,怎么去?

    李善伸出手,说,你钱呢?

    江涛看向我,说,全给我爸妈了,林忠一定有。

    我笑了一声,摊了摊手,说,我们还是走路去吧。

    “你也没有!”

    他们两人又瞪着我。

    我说,我走路来的。

    他们先后说道,我也是。

    我们三人边笑边走着,仿佛又回到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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