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克林
清清河水
从南卢到茅山,走的是好久未曾体验过的水路。挂桨船载着一船的人,挨挨挤挤地向着目的地徐徐进发。我其实很喜欢坐船,尤其喜欢在通过桥下时抬头看桥的背面。桥的背面躲在桥下,像个藏在深闺中的害羞姑娘,很少能够见到它的真实面容。它有点朴实、暗淡、粗砺,坑坑洼洼的,很显然,造桥人是不会愿意在它身上花费任何多余的时间的,不像和它相背的桥面那样平整、喧嚣或者带着漂亮的图案。不过,河水却毫不吝啬地将最美的颜色给了它,在这温暖耀眼的春光中,在波光粼粼的倒映下,在它身上披上了一件仿若水晶般的流光溢彩的长裙。
满船去看会的人
开着挂桨船的黑脸汉子
河水很浅,混浊而又水草横生。河面上不时有杂物漂过,有时是个酒瓶,随着波浪一上一下、沉沉浮浮的,有时冒出几块白色的泡沫板,或者是一根长满青苔的芦苇杆,甚至还出现过一张废弃的沙发。船首是一名年老的船工,微弓着背脊,横握着竹篙立在船头,仿佛一位正在走钢丝的艺人。船工不停地用竹篙将这些杂物推开,防止它们磕碰到船尾的桨。但没想到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船上人多吃水较深,加之本来河水就浅,挂桨机的螺旋桨大概是碰到了水底暗藏的石头,呜呜两声便不见了。大家只能停在原地,等待救助。不久,较早前开走的另一艘挂桨船终于折了回来,开船的是个精瘦的黑脸汉子,穿一件洗的发旧的墨绿色夹克,沁蓝色的粗布裤子,脚上套一双黑色的胶鞋,黝黑的脑袋上戴着一顶白色的旅游帽,红红的帽舌。黑脸汉子一来便用粗糙的大手熟练地把尼龙绳打了几个活结,将两艘船首尾相连,又熟练地操弄着柴油机,用膝盖牢牢顶住挂档的把手,双手握住舵柄,拖着我们继续前行。也许是注定了好事多磨。拖船在行至终点不远的地方时再次发生了意外。起先是冒起了很浓的黑烟,虽然黑脸汉子拿起水舀给机器加了不少的水,但终于还是在一个转弯处,柴油机的三角皮带连同大转轮一起“嘣”的一声飞进了河里。一众人只能选择上岸继续步行,只留下了黑脸汉子一人用竹篙撑着船在河中独自漂流。我无法想象他最后是怎么将船弄回去的,看着他向着转轮掉下去的地方行去,我想他首先想的肯定是如何将转轮捞上来,毕竟一个钢铁转轮的价格不菲。
开船的汉子和船头的老船工
茅山镇早已人头攒动,进进出出的人和车把小镇挤得水泄不通。不大的道路两旁,一字排开着各式的小摊,商贩们纷纷将喇叭的音量开到最大,卖力地吆喝着。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冰糖糯米藕、糖炒栗子、甘蔗的味道……和花花绿绿的水果一起,勾引着人的味蕾。会船现场更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河的两岸或站或坐着满满的人,人流还在不断地从各处涌入,都各自找个位置,见缝插针地填满着河岸的空白。小贩们穿行其中,兜售着各种小食。地上到处都是烧烤串的竹签、甘蔗渣子和五颜六色的各种食品袋。
茅山会船现场
河面上已经有不少的会船在你追我赶,船中间高高的桅杆上,写着村名的旗帜在迎风飘扬。选手们都穿着统一的服饰,有的穿着迷彩军装,一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的样子;有的走传统路线,夸张的红色或黄色的表演服,扎着头巾和绑腿,仿佛从电影中穿越而来的太平天国的将士;也有的属于混搭风,但求一致即可;女性们一般则是颜色艳丽的服饰,和春天很配,在你来我往的会船中很是显眼。船只都是细细长长的形状,力求劈波斩浪时阻力最小。有大有小,大的能容五、六十人,当中用一只大鼓发号,“嗵嗵嗵”地气势震撼,排山倒海,两边各直立着一排壮汉,在鼓声中齐齐地将竹篙猛地往河里一插,像从运动员手中投出去的标枪,壮汉们随即又伸展身体,双手合拢向上抓紧竹篙,用力往下一蹲,动作力求整齐划一,一气呵成,那船儿便像箭一样向前冲去,激起重重的浪涛。也有很小的船,两边也就十来个人,且大多数都是女性,当中有一把小铜锣指挥,咚咚咚咚地清脆入耳,动作也不那么整齐,慢悠悠地往前走。头顶上空,无人小飞机不时地穿来穿去拍摄着,两岸也有不少的长枪短炮正对着河面上捕捉镜头。一轮比赛结束,掉头后选手们会任凭船的惯性向前,一个个都是叉开双腿,一手叉腰一手扶着竹篙立于船的两侧。一看见有镜头对着自己,这些庄稼汉们立即变得神情严肃,连喘的气息都变小了,向那些外地游客们展示着一个水乡人特有的淳朴。饭后不久,陆陆续续有来自各村的会船赶来,不太宽阔的河面上显得更加拥挤了。
茅山会船现场
我在河面上找了很久,也没发现陆庄的会船。像这种会船节,陆庄肯定是要有船参加的。想起小时候外公带着妈妈和我到袁庄看会船的事情。还记得袁庄的会船节也是这般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印象最深的,是有个撑会船的,因为用力过猛,竹篙没能及时拔上来,船离开之后,他只能抱着竹篙一点点的掉入水中,引得岸上的人哄堂大笑。那时候,陆庄除了一条大大的供船,会船也有大大小小四五条呢。
晚上和高华、安琴喝了点酒。归来时,天色已晚,夜风从车窗里钻进来,透着丝丝寒意,我不由地裹紧衣袖,头脑也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车子从陈联大桥驶过,我习惯性地向南望去,只见陆庄静静地隐匿在远处的一片浑暗之中,犹如一个沉睡中的巨人,露出黑色的轮廓。有零星的几点灯光,从林间密集的枝桠中透过来,在风中飘忽摇曳,仿佛波涛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无边的夜色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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