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

水者，万物之灵也，精薄肤寸，浮天载地；

灵者，天地之魂也，气流届石，泽宇乾坤；

水之灵者，恻其渊冲，尽其鸿深，汇百川，润万物，委蛇蜿蜒而未有尽也，问曰：“何往矣？”

                                 ————题记

  你相信吗？每一滴水中，都住着精灵，她们，吮吸天地的精气而生，晨间幻化为雾，弥散山野田间，用其牛奶般滑润的身体，洗净万物的尘泥；午时，经不住阳光的炙烤，她们呼朋结伴，藏匿地底，聚地之血气，褪心之铅华；黄昏，她们从地底冒出，将自己的精血注入山川河流，助万物繁衍生息。

  没错，我是水灵，我居于水心，赋予水思想与灵魂。我长在山中，对尘世的一切充满好奇，于是，不听众水反对，不顾长途跋涉，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看看向往的远方。

      我找到山泉爷爷，求他赐我一叶扁舟，以便我能够顺利躲过山石的冲击，生灵的渴饮，朔流而下。我的第一站，是山脚村庄的一口古井，这一眼井水，冰凉，深绿，清澈得能够看见潭底青褐色的石头，金黄色的沙粒和已经发黑的树叶。太阳透过老槐树密密的树叶，在水面上洒下金色的点点光斑，温暖而舒适。我和伙伴们时而嬉戏，从潭底嘟噜嘟噜地吹出一个个五彩斑斓的水泡，顺着浮力，漂到水面上，“扑哧”绽开。

      夏季，老人们摇着蒲扇，到老槐树下乘凉，顺便啜饮我甘甜的汁水。村里勤劳的小姑娘叶子，每天傍晚都会提着小桶前来盛水，箪瓢一舀，我清凉的津液形成细长的水柱，如同珠玉走盘般，滚滚齐下。每次，远远看见叶子空载而来时，我都会悄然地隐匿于潭底，诚然，我喜爱叶子的勤劳勇敢，但我清醒地知道，我还有更远的地方要去，更大的世界要看，这里的驻足停留，只是短暂的一旅。

      古井清泉，厚朴人家，在这里，我的灵魂得以洗涤净化，身躯更加晶莹柔软，看啊！我在一天天强大！我盈满得快要从井中溢出。冬去春来，一日，天光渐明，阳光掀开厚雾浓云的帷幔，拂过茂密枝叶的裙襟，刺痛我惺忪的睡眼，我抬起厚重的眼睑，却在看到眼前景象时兴奋得雀跃了起来。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村民们决定开渠引流，用井水灌溉农田秧苗。我知道，这是远方对我的呼唤。踩着松软的春泥，蜿蜒的沟壑，我告别井的禁锢，一路欢歌，在清风朗月间舒展腰身，汇入溪河。

      溪水潺潺，轻流细漾，由西而东绵绵不断，似飘动的绸带低谷间萦回。我肆意拍击卵石，奏响声声跫音，腾空翻着筋斗，叠出朵朵白莲。心中梦想着，奔赴辽阔的远方，回到我生命原始的国度，触拥魂梦所系的海洋。却又贪恋人间红尘的美好，珊珊踱步，一路上，我观赏繁华满枝，也叹息秋叶飘零；我为落日掌镜，见她将白天的辉煌收入谷底，为皓月指路，引她与一江星斗相会；我洗濯妇女盆中脏乱的衣物，涤荡孩童脸上沾染的灰尘…………

     行吟奔波，这一日，我汇入一条横跨都市的江河，喧嚣繁华的城市，人生地疏，我开始寻找我志同道合的伴侣。然而，画风突转，景象瞬变，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河床堆积着泥沙，水面变得窄浅，我碧绿晶莹的衣衫褪去，身体如墨洗般乌黑发亮。河床龟裂，水底的焦狠的卵石赤裸裸地横躺于烈日之下，岸上低垂的杨柳噤闭蓓蕾，腐烂的树叶无力蜷缩，还有，那些在我身上浮动着的凌乱肮脏的垃圾和惨白的鱼虾尸体，阵阵呛人的臭味侵蚀我的身体发肤，濯足的淤水，成了我唯一的辨识……

     满目疮痍的景象，如同一颗慎人的冷刺，插入我心之深处，我愤懑挣扎，哀声怒吼：“这是在干什么！我是水啊！是你们昔日奉之如玉液琼浆，敬之如神明亲师的水啊！我允许你们攫取我的汁液，畅饮我的甘甜，却不曾想到，我放纵的宠爱变成你们肆意妄为的资本，讲我践踏凌辱成这般！”然而，我力竭声嘶，无人倾听，含词吐语，直至精疲力倦。

     溃烂已极的心，不甘被只景片象所蔽，我依然固执，依然要去追寻浩瀚无垠的大海，我偏执地认为，这只是一个湿濡的梦境，大海会用他的壮阔雄浑，愈合我的残翅断羽。

      这一次，我收翅敛羽，披发前行，不顾歧流断脉，不惧手茧足痂，在惊波沛厉之中，浮沫扬奔，步伐有些许踽踽踉跄，心中却系盈盈希望。

        踏千里江陵，过万重青山，我终于回归魂牵梦绕的海洋。相比江河的枯槁惨象，海洋的状况稍好，至少，生命的气息尚存，但，蓝宝石样的海水不如昔日湛清；金黄的泥沙不如从前柔软；翻涌的波涛不如以往晃荡。咸涩的海水告诉我，在全球变暖的趋势下，他的体积在一天天膨胀；在废水污秽的涌入下，他的色度在一日日浑黑；在人类贪婪欲望的开采下，他的瑰丽繁华将不胜往昔……多想保持自身的清明澄澈啊！可是，无力叫醒假寐的世人。

    仰望着深邃的蓝天，海水的面容冷峻忧郁，她在沉思：如果，要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脚步，就必须以他的污染和破坏为代价，做为孕育千万生灵的母亲，是否应该奉献出自己的肉体，无限度无止境地帮助子孙后代谋求福祉呢？可是，一旦我提前耗尽气血，千百年后的世人，在没有了我的荫庇时，又该到何处去引源垦荒呢？或许，此刻，我更应该惩以他们些许警醒，做当头棒喝，伸展他们的短浅目光。我虽有灵气，却无法给出答案，只能带着些许无奈，报之以笑靥。

  溯回记忆，我想念古泉清冽，醉心溪水萦回，而如今，面对江河湖海的赤裸苍白，伤痕累累，我还能够继续澄清天下，润泽世人吗？

  万里追寻，忍无法跋涉的寒冷，受腾化蒸殉的炙烤，然而抚吻人间，触目烟火，我心中是何等的悲凉。我是水，是有灵气的水。我愤懑，人类对水源的如此轻蔑，对我纯洁灵魂的玷污。如果有一天，人类不再对自然虔诚，不再珍爱我，肆意浪费践踏水源，当古井干涸，溪谷断流，江海浑浊之时，我不再有栖息之地，泣血啼哭，也无泪可落。

   心倦至此，疲惫至极，当有一天，人类幡然悔悟，即便用朝圣者的姿态表达对我的渴求时，我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有勇气去抚摸土地和山脉千疮百孔的肌肤。

   后记

3月22日为世界水日，虽然地球大部分由水构成，但是可以利用的淡水资源极少。我想从一滴水的角度出发，呼吁人们增强节水意识，保护水资源，从点滴做起，将地球的宝贵财富留给子孙后代。